“都住手!”向擎蒼一聲斷喝,這些青樓裏的女子實在讓他頭痛。如果不是陸炳一再聲明這個案子的重要性,他原本是不願意到這萬花樓裏來的。

    眾人乖乖的都停了手。謝瑤琴還怒瞪著一雙鳳眼,林麗娘壓低了嗓音啼哭起來,“你們以為我願意這樣做嗎?我這也是沒辦法呀……”

    “夠了,要哭迴屋裏哭去!”向擎蒼臉上一片冰冷,“顏如玉生前有與什麽人結怨嗎?”

    花映月慵懶地抬了抬眼皮,“她整天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恐怕跟很多人都結了怨吧。哼,裝什麽清高,大家都是賣身的,她不就是身價高了一些嘛”。

    “映月,人都死了,你就不能少說兩句嗎”,林麗娘輕斥了一句。她用絹帕擦試著眼角的淚花,一邊道:“如玉是比較驕傲,心眼也直,容易得罪人。但是,還不至於惹來殺身之禍吧。”

    向擎蒼問道:“顏如玉沐浴時浸泡在水裏的那些白色木槿花,是從哪裏采摘的?”

    所有的人都將目光投向了冰凝。

    冰凝比劃了一陣子,可兒代她迴答:“冰凝說,那些木槿花,是昨天傍晚賈公子讓人送來的。如玉姑娘前晚不知為什麽,後背上忽然起了許多紅疙瘩,癢得難受,昨日清晨賈公子來了之後見如玉姑娘癢得難受,說木槿花有清熱涼血,解毒消腫的作用,莖皮還清熱利濕,殺蟲止癢,傍晚便讓下人送了一小筐連莖的木槿花過來。”

    “那賈公子為什麽不親自送來?”向擎蒼又問。

    可兒跟冰凝交流了一會兒,迴道:“大概是賈公子有事脫不開身吧。而且,賈公子前兩日和嚴大人起了衝突,也許不希望夜間再碰麵吧。”

    “賈公子是什麽人,嚴大人又是什麽人?”向擎蒼目光一掃眾人。

    林麗娘幹笑了一聲,“這個賈公子,留著一撮小胡子,細皮嫩肉的,像個斯文書生,但是誰也不知道他是做什麽的。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過來小住幾日,那幾日如玉姑娘都被他包下,不接待別的客人。嚴大人嘛,向大人一定認識,他就是禮部尚書嚴嵩嚴大人的公子、尚寶司少卿嚴世蕃。嚴大人之前多次慕如玉姑娘之名而來,如玉姑娘瞧他不順眼,總是推三阻四的不願接待,兩天前的夜裏嚴大人又來了,得知如玉被賈公子包下後,他闖入房內強行要人,和賈公子大吵起來,賈公子畢竟是文弱書生,哪裏鬥得過嚴大人,隻能氣鼓鼓的走了。”

    聽到“嚴世蕃”的名字,向擎蒼俊眉緊蹙,嚴嵩

    和嚴世蕃父子平日裏作惡多端,人所共知,沒想到嚴世蕃居然自甘下流,到青樓裏爭風吃醋。

    劉暗香接道:“賈公子走後,嚴大人不由分說,強行占有了如玉姐姐,還說非要納她為妾不可,嚴大人那嗓門,大得樓裏的人全都聽見了。如玉姐姐哭了一整夜,我還勸了她老半天,但她隻是哭,一句話也不說。”

    謝瑤琴冷哼一聲,“有人願意納她為妾,那是她的福分,她還身在福中不知福。嚴大人提過很多次要為她贖身,她理都不理人家,一心和那個賈公子好,可惜呀,百無一用是書生,既不能替她贖身,關鍵時刻又灰溜溜的逃走了”。

    “如果賈公子再到這萬花樓來,設法拖住他,立即差人前來通報”,向擎蒼滿腹疑問,理不清思緒,隻能先下達命令。

    眾人皆點頭稱是。

    “向大人,您該不會懷疑是賈公子害死如玉吧?我瞧他手無縛雞之力的,應該不會這麽狠毒,而且他二人感情很好呀”,林麗娘顯得十分驚訝。

    “誰是兇手,我自然會查明”,向擎蒼不願與林麗娘多費口舌,一揮手,帶著手下人等離開了。

    向擎蒼命手下暗中將整個萬花樓監視起來,一有風吹草動立即報告,他自己去找陸炳匯報情況。

    錦衣衛指揮使陸炳與皇帝嘉靖的關係非同尋常,他的母親是嘉靖的乳母。陸炳從小和嘉靖一起長大,嘉靖當了皇帝後,則始終跟隨在他的身邊,護衛著他。陸炳家境富裕,才貌出眾,他不但功夫了得,還極有文采,嘉靖八年參加武舉會試一舉中第。嘉靖十八年,嘉靖外出巡遊時居住的行宮內突起大火,侍衛們倉促之間不熟悉方向,找不到皇上,危急時刻,陸炳淋濕上身,光著膀子衝進火海,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將嘉靖救了出來,不久後他便從錦衣衛指揮僉事榮升為錦衣衛指揮使。

    其時陸炳的年紀不過三十有二,正是春風得意的盛年時期。向擎蒼進了陸府,正要入內拜見陸炳,卻已見陸炳微笑著向他走來。他走路的姿勢很特別,身子略略前傾,抬腿動作有力,放下時卻柔和,兩腿幾乎走成了一條直線,行類鶴步,稍顯緩慢,卻也帶著幾分優雅,與他溫和儒雅的麵龐和武健沉鷙的氣度倒是頗為相符。

    “怎麽樣,案子有眉目了嗎?”陸炳先開口詢問,帶著慣有的沉靜的笑容。

    向擎蒼將詳細情況匯報了一遍,他道:“這個案子有兩個關鍵人物,賈公子和嚴世蕃”,他帶著不屑和冷然,“傳言果然非虛,堂堂尚

    寶司少卿嚴世蕃,挾客弄妓無所不能”。

    “擎蒼”,陸炳臉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語聲卻緊繃,“嚴嵩父子現在正得勢,先不要去惹他們”。

    “大人”,向擎蒼想要說服陸炳,卻被他擺手製止,“你知道嗎,嚴嵩勾結道士陶仲文進讒言,致使內閣首輔夏言落職閑住。嚴嵩所撰青詞又頗合帝意,估計很快就要取代夏言進入內閣了”。

    “難道就要任由奸人作惡嗎?”向擎蒼憤然。

    陸炳不改溫和的笑容,“別急著和他們硬碰,至少也得掌握了關鍵的證據,否則被他們反咬一口,倒成了咱們的不是”,他語氣微頓,又道:“還是先從那位賈公子入手調查吧,這兩日誰曾到禦花園采摘過白色木槿花,一查便知。”

    陸炳留向擎蒼在府中用晚膳,二人小酌一番,向擎蒼離開陸府時已近二更時分,他因心情抑鬱多喝了幾杯,此時帶著幾分醉意,腳步有些輕浮地向自己的住所行去。一陣冷風吹來,他猛的打了個寒顫,意識複蘇的瞬間,顏如玉死亡的場景在腦海中閃迴,他調轉方向,朝萬花樓行去。

    臨近萬花樓時,忽見一黑影如流光飛逝,翻過圍牆,瞬間消失無形。他渾身一震,也急如閃電般衝著黑影的方向追去,衣袂飄風,帶起一陣輕微的嘯聲。

    圍牆的那一頭就是萬花樓別院,向擎蒼落腳後,見那棟三層小樓隻有二樓燈火通明,打情罵俏之聲不斷,一樓和三樓都漆黑一片,看來丫鬟們都已經進入了夢鄉。他四下裏打量,不見任何異常。樓梯口有人把守,四周也都有向擎蒼的手下監視,如果有人進入,他們不可能毫無反應。“難道是我看花眼了?”向擎蒼揉了揉眼睛,忽察覺到有個房間內似乎有輕微的響動,尋聲上前,貼靠在房門上側耳傾聽,果然聽得有人走動的聲響,那腳步聲若有似無,看來是個輕功高手,向擎蒼的耳目比一般人要聰敏得多,否則是很難聽得見的。他迴想起白天來時的情形,這似乎是冰凝居住的房間,他憑直覺認定來人與顏如玉之死有關,不覺緊張起來,正想破門而入,身形又頓住,決定先不要打草驚蛇,繞到另一頭的窗戶處,弄清楚那人在屋裏做些什麽。

    剛繞到窗戶處,正遇上那黑影破窗而出,轉瞬間掠過屋頂消失在夜空中,向擎蒼早已施展輕功疾追。茫茫夜色中,兩條人影如流星趕月般緊緊相隨,向擎蒼暗歎那不速之客身手奇快,輕功也與自己不相上下。不過向擎蒼似乎更勝一籌,遁入一片密林之後,他逐漸接近了對方。在超越那黑影的一刹那,

    向擎蒼拔出了腰間佩戴的繡春刀,一道寒光直逼對方。那黑影側身避過,飄然落地。

    向擎蒼這時才看清楚,對方穿著一身夜行服,臉罩黑布,從外形看來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

    “你是什麽人?到萬花樓有何目的?”向擎蒼的聲音在冷寂的密林中迴響,寒意襲人。

    那女子默不作聲,一對秋水般清澈的眼眸直盯著向擎蒼,那冷漠的目光讓向擎蒼忽感渾身不自在起來。他加重了語氣,“我再問一遍,你是什麽人?到萬花樓有何目的?”

    “你是錦衣衛?”那女子突然開口問道,她的聲音嬌脆如鶯啼。

    “正是”,向擎蒼一身飛魚服,這是錦衣衛最明顯的標誌,所以對方的問題在他看來很平常。

    “你在調查顏如玉被害的案子?”那女子又問。

    “你究竟是什麽人?”向擎蒼的眼光越來越犀利。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那女子的聲音冷漠中帶著不屑。

    向擎蒼同樣冷眼相對,“既然這樣,我隻能將你帶迴錦衣衛北鎮撫司再細細審問了”。向擎蒼話音未落,手中的繡春刀已再度出擊。蒙麵女子迅即拔出背上的長劍相迎。立時刀光劍影幻灑開來,金鐵交鳴之聲作響。雙方使出各自的絕學,展開了異常激烈的搏鬥,激戰了二十多個迴合仍不分勝負。

    向擎蒼一心想要製住對方,招招狠厲,對方手中長劍左揮右拒,抵擋住變幻無窮的刀勢。雙方雖暫時打了個不勝不敗之局,但那蒙麵女子無心戀戰,一直在思索脫身之法,稍一分神,左肩上中了一刀,她“啊喲”一聲驚叫,向擎蒼本無心傷她,當即停了手,隻見那女子傷處流出的鮮血已透濕了黑衣,他從懷中掏出金創藥,想為她止血。低頭取藥的瞬息,那女子卻忍著傷痛淩空一躍,幾個翻騰之後即消逝無蹤。向擎蒼愣神的望著淒迷的夜色,那才發生的那一幕,似乎有些不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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