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也度過了一個月,因為發工資在二十號,所以還得等十多天。郭啟明堅持著無盡的忍受,每天起來下地的那一刻,是他一天中最痛苦的時候。由於水鞋潮濕不能幹燥,腳底嚴重燒傷,疼痛直刺心頭。他辛酸的懷疑這是為了什麽?再看看手上已重疊老繭上的汙垢,旁邊還挨著密密麻麻的傷口,委屈的淚水在眼窩裏不住的旋轉。迴想起之前的大學生活,失望的夜晚侵蝕著他的思緒。

    郭啟明不是別人,而是自己,為了自己,他的堅毅散發出一種精神。“疼痛不過五分鍾而已”,懷著這樣的想法他一次次度過了困難。他記得曾國藩說過:“打脫牙,和血吞。,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精神?此時的他,把這倆句話當成了自己堅持的信念。他一次次不停的告訴自己,”要勇敢,要堅毅的堅持下去“。困難隻會讓他更加成熟,忍著吧!所有的人都在忍,接受吧!不要對自己說”不“。

    他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煩惱,總能找到開心的事。他本來就是一個幽默的人,時常和帥哥,胖子,老大閑聊女人,還和他們學會了插科打諢,談起低級趣味大笑不止。在那沉重不休的小船上,女人是忘記勞累的良藥。其中話語顯得粗俗齷齪,恨不能變成一個禽獸,就是這樣,這裏的人就是這樣。

    漸漸的,他喜歡這些農民工超越了喜歡那些有錢有勢的勢利人。他們真的是老實,淳樸,這也是他們最寶貴的資產,比起那些不講道義,阿諛奉承,溜須拍馬的勢力小人不知道要強出多少倍。他們靠賣苦大力生活,但比起那些買掉尊嚴,賣掉善良本性的家夥而言,他們簡直就是聖人。他認為,沒有人應該或者能夠歧視農民工,即使存留了自尊和本性,也是沒有權利的。

    大海就像是一個頑皮的小女孩,每時每刻都會以不同的姿態來吸引觀賞它的人。太陽一寸一寸露頭,努力掙紮著大海的懷抱。本來青青泛著光的海麵,開始有幾點閃爍往外冒。漸漸的,隨著太陽再升起,海麵上金光點點相互爭鬧。漣漪起伏的浪頭濺起藍光耀眼,天空不再被煙霧所籠罩。遠處的大船似乎在那海的盡頭。密麻的魚船搏濤又激浪,船頭在爬浪,船尾又翹高。多麽美的畫麵!他雖然勞累,但他是一個會生活的人,會在生活中發現美的人,即使生活讓他的生活痛苦,他也會在痛苦中尋找舒適區。

    這一天,在迴碼頭的路上,郭啟明像往常清理著甲板。用鐵鍬將殘渣拋進大海,兇猛的浪頭突然撲向船。他來不及躲避,已然掉下去。穿著笨重的雨衣,雨褲,雨鞋,腦袋像是被關掉的電視機,剩下最後一絲光條閃滅。他匆忙的死力活動身體,根本沒有想過會死,他覺得肩頭有硬物碰撞,左手瞬間拽住不加判斷。緊張的唿喊刺激他的耳膜,他確信脫離了海麵。

    命運似乎和他開了一個玩笑,可能是沒有把握好火候。原來死亡並不是那麽可怕,可怕的是漫長的等候。然而,那突降而來的意外,哪有時間考慮或者擔憂害怕;隻剩下本能的掙紮,即使是害怕也是逃脫死亡魔爪之後。老大把他抱在懷裏,試圖扶平他的不住顫抖。每當迴憶起那天的偶然,他都會拿起媽媽的照片,隻是想起媽媽的焦急等候。

    母愛是多麽偉大的力量,它可以將一切恐懼趨趕。尤其在死亡之燈閃爍時,定會喊出急切,苛求的呐喊。一旦有幸逃脫死亡之神,隻有母愛才能使他心安。耳邊徘徊起母親嗬護,叮嚀的絮語,溫柔的笑臉也會在腦海中閃現。曾經幸福的一切湧起了波浪,箭一般的衝刺著他的思念。真想像小時侯一樣,輕易的投入媽媽的懷抱。想到這裏,更加濃重了此時的辛酸。

    這次事件發生之後,他還是繼續上班,隊長本來是給了他倆天假的。但他沒歇班,還是繼續,他不想讓自己害怕。就剩下那麽幾天了,堅持一下就好了。

    二十號終於到了,隻幹了五個船就下班了。大家都換了衣服,洗了頭發,整裝出發領工資。

    “郭啟明,月工資一千三百五,扣半個月工資,再扣百分之六十,再扣飯票錢,二百四十八,簽字吧!”管財務的小會計。

    郭啟明聽到這些話差一點瘋了。“怎麽會是一千三百五?怎麽會扣半個月工資?怎麽扣那麽多?他的心都快碎了,難道自己拚命幹了那麽多天。都白幹了。”他沒有簽字,有沒有領錢,他也沒說話,用了全力把門甩了一下,去找經理了。

    “經理,為什麽工資是一千三百五?為什麽要扣那麽多?你是經理說話總不能不算數吧!”他很氣憤的問,眼睛都快噴出火了。

    “嗷!工資,新來的都是那個價。至於扣工資是公司規定,你也知道,無規矩不成方圓,有規矩就要執行。”經理似乎習慣了這樣的事情。

    “好吧,我不幹了,公司的規定不起作用了。我幹了多少活,你給我多少錢!”郭啟明很憤怒。他認為經理是一個不講信義的人,不值得為這樣的人打工。

    “好吧!我給你一個月一千五,你要知道,現在,有幾個下海看航的老員工還是一千四百塊,而你一個月就漲到一千五了。”

    “我不認為這是對我的優待,因為我來的時候,你就說是一千五。現在,我認為經理是一個不講信義的人,我是不會為你這樣的人幹活的。”他是一個正直的人,他不喜歡在背後說人家壞話。要是對某個人不滿,他會當麵直接說。

    經理先是一楞,看起來想發颮,但人家是見過世麵的人,都五十多歲了。一生都闖過來了,還能讓他難住嗎?他的表情馬上就恢複了平靜。“小夥子,話不能這麽說,這是公司規定。”

    “經理,我是說我不幹了,你把工資給我發了,我依然尊重你。”

    “我說了這是工資規定,第一月工資是一千三百五,第一月工資扣半月工資,再扣百分六十,如果都像你一樣,這公司豈不亂套了。你知道我們管理者也很為難,製度總得執行吧!所以,即使你不幹了,也隻能帶走剛才發的那些錢。”

    他聽到這話都快崩潰了,“公司規定為您苛扣工資賺了不少錢吧,不花錢的用人小藝術,虧你還能說出為難倆個字。您都五十多歲的人了,而且是一個經理,吃喝農民工的血汗錢,咽地下去嗎?”

    經理徹底生氣了,“你是什麽東西,怎麽能這麽和我說話。”

    “我是在講理,還不知道是什麽東西蠻不講理。”

    經理的兒子過來了,“爸,什麽事情?”

    “我不幹了,我要我的工資,經理不想給。”

    “為什麽不幹了?”經理的兒子問。

    “我來的時候,經理說下海一個月一千五,也沒說公司規定,現在我要領工資了。突然,變成一千三百五,而且又莫名其妙的跑出什麽公司規定。我覺得這個公司誠信有問題,不值得我為它付出。所以,我要我的工資,走人!”他說的這些話不卑不亢,他們還挺驚訝。

    “你什麽學曆?”經理兒子問。

    “高中!”

    “不像啊。”

    “大學被開除。”

    “這樣吧!我給你換一份工作,輕鬆的很,工資還是一千五,怎麽樣?”

    “謝謝,話都說出去了,我還是要走。”

    經理的兒子還比較明理,大家都說他比較仁義。

    好吧!——“看樣子是要同意了。突然經理一個巴掌拍過去了,”滾,滾,——“。經理的兒子隻好走了。郭啟明看到這一幕,就猜出來,錢!別想要了。這個人為了錢,不講情,不講義,甚至連兒子都不認,典型的錢奴!那裏還有要到錢的可能。他隻好迴到財務室把二百四十八領了,又走到距離經理不遠的地方,把錢仍到地上,踹了幾腳,又拿起來迴到宿舍。

    這件事給他的感想太大了,他看看自己滿身的傷,忍受的燒傷疼痛,崩潰了!一下子沒有了力氣,上了床,不想再起來。他感歎自己的遭遇,悲歎人情冷暖,流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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