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陵高高提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

    結果便是喜憂摻半。

    喜的是江梨無事,他不用再日日麵對一個喜怒不定隨時隨地會抽風的主子。

    憂的是必經把江梨弄丟了是自己的責任,現在易北是忙著照顧江梨沒空,等到江梨身體好了醒轉過來,估計易北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自己失職。

    甭管什麽理由吧,總歸是他這個當暗衛的沒有及時上報,沒有做出正確反應唄。

    秉承著暗衛一貫的,主子做什麽都是對的,主子怎麽罰都是有道理的洗腦思想,孟陵一肚子火,全撒在了妙法庵那群倒黴催的尼姑們身上。

    讓你們不長眼!

    讓你們狗膽包了天!

    讓你們連左相家的嫡小姐和聖上親封的縣主都敢綁!

    讓你們綁了之後居然還敢滅口!

    禁衛軍小哥們在看到江梨傷勢之後,和孟陵同仇敵愾,使盡生平絕學,用盡各種辦法,務必從這群倒黴催的禿瓢們口中挖出真相。

    在對待仇敵的態度與方式上,禁衛軍小哥們,和暗衛,空前一致,無比和諧。

    易北為屬下們端正的態度與上心的行為表示十分欣慰,每日聽完進度匯報之後,誇讚一二,給眾人漲些鬥誌,然後繼續守在江梨身邊。

    易北的身體底子還算不錯,平時沒病沒災,當欽差也不是出門享樂的,天子也就沒派禦醫隨行。

    許都重複上次給易北救命的覆轍,把整個鎮子清洗一遍,抓出來所有大夫,輪流來給江梨診斷。

    最後得出的結論都是驚嚇過度,餓過頭,外帶一些皮外傷,醒了就好了。

    於是,在易北灼灼的目光之下,大夫們非但不敢怠慢,而且還不敢妄言這傷不重,背後給塗上厚厚的燙傷膏,手指頭被包成粽子,就連小小擦傷都日日清洗,唯恐惡化。

    王萱每天過來看望,看一次,哭一次,哭完就給京中寫信,督促父親無比嚴查此事,一定要挖得徹底,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參與其中的人。

    江梨睡了三天,終於睡飽,悠悠醒轉。

    彼時易北正在抓著大夫逼問,為何三天了還不醒,是不是傷到頭或是有其他的暗傷沒有枕出來,陡然聽到身後一聲喊要喝水,差點沒激動得摔了手裏的藥碗。

    大夫們逃出生天,紛紛恭喜,然後迅速告辭。

    除了身上還挺痛的之

    外,江梨隻覺得自己精神抖擻。

    "殿下!"

    易北緊張兮兮的扶江梨坐起來,往她身後塞了個軟枕,先倒來溫水喂她喝了半盞,潤了喉嚨才端來藥。

    "你感覺怎麽樣?"

    江梨抬手,準備接碗,然後才發現自己兩隻爪子被包得嚴嚴實實,別說端碗,就連普通拿東西隻怕都做不到,頓時有些訕訕。

    "殺手來的時候我躲車底下去了,又是半夜,他們沒發現我,所以我也沒什麽傷,就是最後爬出來的時候擦了幾下,不要緊。"

    易北拿小銀匙攪了攪藥汁,直接把勺子湊到江梨嘴邊。

    江梨差點沒被嚇尿了。

    救命,未來皇上,九五至尊啊!親手給我喂藥!

    這已經不是祖墳上冒青煙能夠解釋的事情了吧!

    "那些刺客……"

    江梨還想接著說,易北搖搖頭,繼續把勺子杵在她嘴邊。

    "這都是小事,你不必管。"

    自己賑災,兩位皇兄在京城裏也沒閑著,互相攻擊,各挖把柄,兼帶著自己打著欽差名號,連消帶打,易賢和太子的勢力都削弱不少。

    朝廷陡然少了一批地方官,急需有人補上,自己給天子上的密折,大概和天子的想法不謀而合。

    大批寒門趁此機會,迅速上任,接管事務。

    是會有新一輪的實力劃分,但更多的,世家的掌控正在慢慢削弱。

    在根深蒂固的觀念中,利益終究不及血緣來得穩固。

    提前讓妙法庵浮出水麵也好,否則太子的消息網太過於靈通,始終是對自己不利。

    而自己也隻有趁著現在還未迴京,依然頂著欽差名頭,才好有借口做這件事。

    "殿下還沒迴京?"

    江梨一邊喝藥,一邊看著房中陳設,覺得風格還挺眼熟。

    這種堅壁清野清心寡欲的架勢,簡直就和尼姑庵沒什麽兩樣嘛!

    "不急。"

    銀匙碰著瓷碗,發出輕輕的,清脆的聲響。

    易北的語氣十分平靜。

    "總得先把妙法庵的事情解決,我才好迴京複命

    。"

    江梨哎了一聲。

    那邊廂太子下令滅口,消息是傳到了。

    但同時下令妙法庵暫時停止一切活動的消息,卻在中途,被盡心盡責守在妙法庵邊上的五皇子的人給截了下來。

    有易賢派出的救美小分隊做內應,易北很輕易的就取得了這一票人的信任,拿到了太子親筆書寫的小紙條。

    為了防偽,上麵甚至還蓋了太子的私章。

    現在讓易北上心的,並不是如何把太子牽進去。

    而是如何在這件事中,把易賢的功勞摘出去,隻讓天子留下一個五皇子不敬太子,詆毀兄長的印象。

    禁衛軍自有一套傳遞消息的方式,但無論如何上報,易北隻有一個要求。

    不能把江梨牽涉其中。

    禁衛軍小哥們答應得十分爽快。

    這種事情,無論最後結果如何,對姑娘的清譽始終都是個影響,如今禁衛軍上下對江梨的印象簡直不要太好,這種舉手之勞就能保住縣主清譽的事情,人人都是喜聞樂見。

    於是,最後傳到天子案頭的,就變成了,欽差巡視即將結束時,不意撞見京郊妙法庵借佛祖之名,行人口拐賣之實,而當地官員竟然不管不問,放任自流,現已解救少女若幹,錄好口供,暫時收押,待案情結束,再通知家人將其領迴。

    暗衛傳迴的消息,大同小異。

    水患剛平,又添新堵,而且還是在京郊這種離天子隻有一步之遙的地方。

    皇上恨得連砸了三個折子,批複易北,務必明查。

    易北的動作十分迅速。

    一應口供拿得很是順利,再牽出幾個地方官員,一並帶上,押解迴京。

    太子懸著一顆心,借著給欽差接風之名,守在城門口,代替天子,親自來迎。

    易賢憋著一口氣,借著兄弟情深想念之名,同樣守在城門口,一步不讓,同時蹲候。

    結果欽差車駕,繞過太子儀仗,無視吾皇子,長驅直入,直進宮門。

    太子一口牙差點沒被生生咬碎,趕緊掉頭,求見天子,卻到底晚了半步,天子關起門來,和易北促膝長談,不見任何人。

    所有隨行官員皆在宮中侯旨,無人能見。

    易賢緊隨其後,想要召迴自己所派暗線,卻發現派去妙法庵得所有人在一夜之間斷了聯係,竟然消失得無

    影無蹤。

    被攔在宮門之外,太子和易賢兩枚難兄難弟,麵麵相覷,卻又各不相讓。

    江梨被一頂軟轎,直接抬去王家暫住,立刻和王萱倆人,被王大人可憐兮兮關了禁閉,美其名曰一路辛苦,要好好調養。

    事關王萱名譽,所有沿途被關押和被滅口之事都被迅速押下,除開王大人深夜求見聖上的密談,和易北直接麵聖的迴話,外帶已經知曉前情的易賢和太子,所有人都隻道是欽差大人巡查迴京的路上,正巧撞破了妙法庵中的醃髒交易。

    左不過也有妙法庵新拐來的少女充當人證,江梨和王萱不需要出麵。

    易北跪在天子殿前,以首叩地,情真意切。

    "不是兒臣不想徹查,是實在不能徹查,太子將來要繼承大統,名聲不可有瑕,兒臣隻敢發落底下涉事官員,其餘往來書信,消息傳遞,兒臣一律不敢告知任何人,隻能封存,麵呈父皇,萬望父皇三思,太子不可輕動。"

    天子看著麵前攤開的,的確是太子親筆手書的書信,上麵還有私章,印的紅泥是宮中專供,清香撲鼻,絕無可能假冒,隻覺得被氣得眼前陣陣發黑。

    "依照迴京路線,兒臣本不會經過妙法庵,但在附近館驛歇宿時,有人漏夜前來,說有要事求稟,兒臣見來人持的是五哥信物,隻怕有急事,便見了,誰知說的是這件事,兒臣不知五哥從哪裏得來的消息,但既然兒臣已經知曉此事,又恰巧被封為欽差,若是不管,隻怕說不過去,故而轉道妙法庵,若是誤會,當場開解也好,若是真有此事,如此行為,也必須查明,隻是兒臣未料其中竟然牽涉太子,想要收手,卻為時已晚。"

    易賢派去妙法庵的人,他已經讓孟陵和許都押去了西四所。

    他和易賢所有的關係都擺在明麵上,這些暗探絕對說不出什麽來。

    但至於這些人知道太子多少事情,那就不關他的事兒了。

    而為何易賢會派人死死盯住太子,其中打的是什麽主意,安的什麽心思,天子自有思量,也不需他過多置喙。

    天子隻覺得嘴裏發苦。

    如果刨去牽涉王萱一條,易賢這如意算盤也打得太過響了。

    利用易北欽差之名,查出太子,屆時易北迫於壓力,不得不查,不僅得罪太子,還會讓他在自己心中留下一個不孝不惕得印象,而他則坐收其成,削弱太子勢力不說,還能假

    惺惺的替太子和易北說好話。

    易賢和萱嬪打的什麽主意,他一清二楚。

    而把王萱牽扯進來,屆時他在背後推波助瀾,王家必然得承他的情,和太子鬧翻。

    "兒臣自然希望天下清明,但太子涉及國本,絕不能出任何事情,父皇,兒臣不是不想查,是無法查,還請父皇降罪。"

    易北長跪不起。

    天子默然半晌,長歎一聲,讓他起來。

    "你做的很好,下去吧,隨行官員朕會叮囑,此事……會有一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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