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碧雲的死纏爛打,易北幾乎天天都有時間打著開導的名義來和江梨扯閑談。

    從宮中秘聞說到各類趣事,總算稍稍打消了些江梨的焦慮反應。

    春分正日子,皇家祭日,這是大事,皇後早在忙完過年就在忙這事兒,賢妃不敢相爭,翻到黃道吉日,把及笄禮定在春分之後第五天。

    宣德侯家的花園早已經打整好,江梨一大早就被碧雲挖起來,梳洗打扮,齋戒沐浴,檢查禮服擺放,以及查看各種飾品。

    事關自己,又被賢妃耳提麵命,碧雲如臨大敵,弄得江梨也戰戰兢兢,生怕少了點什麽弄出什麽紕漏來。

    左右春分過後皇後也沒什麽事了,賢妃還沒說,皇後自己就開始問江梨的及笄打算怎麽辦。

    賢妃打蛇隨棍上的就恭請皇後也來賞光,皇後娘娘欣然應允。

    有皇後帶頭,後宮諸妃人人都在和賢妃報名去宣德侯府觀禮,為了爭誰當儐者,差點沒掐起來。

    江梨表示受寵若驚。

    為了不落人口實,江梨提前一天就來了宣德侯府。

    女眷活動,爺們兒不便參加,易北留在宮中,賢妃美其名曰守屋子。

    江梨被碧雲扶出來時,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宮中沒出發。

    正中坐著皇後,賢妃立於東向,下首坐著淑妃宣嬪,再下麵一溜兒公侯伯家的夫人,再往下才是重臣家的夫人,最後才是各家女兒。

    江梨習慣成自然,跪下之後差點彎腰叩首,口稱千歲金安。

    還是晉陽公主眼明手快,狠狠在江梨腰上拍了一把。

    “你不是在請安。”

    江梨:“……”

    所以說……習慣啊,真是個要了命的東西。

    有皇後鎮場,而且是皇後不會和江梨為難的前提下,幾乎一切可能出的紕漏都沒出,江梨隻需要跟著朝華郡主滿場轉,轉完之後滿場貴,說什麽就應什麽,萬事大吉。

    提心吊膽轉了半圈,最初的新鮮過掉,江梨終於開始犯困。

    “你這次的麵子大啊,比朝華當年都厲害。”

    朝華郡主是過來人,知道這事兒有多無聊,再好聽的聲音挺到最後都和蒼蠅在耳邊唱催眠曲似的,這會兒見江梨忍哈欠忍得快流眼淚,趕緊偷偷和她說話。

    江梨偷偷朝朝晉陽公主笑了笑。

    “公主殿下真是會

    說笑話,朝華郡主得太後疼愛,那場笄禮誰不知道,聽說辦得和公主一個樣。”

    朝華郡主養在太後膝下,笄禮幹脆破例在宮中舉行,有太後鎮場,又是在宮中地盤,趕過來拍馬屁的妃嬪不知道有多少。

    無聊的儀式足足進行了一個上午,貴女們或多或少都知道笄禮一場下來都挺累,儀式完畢之後和江梨打了招唿,紛紛告辭而去。

    江梨送完了皇後送淑妃,送完了淑妃送萱嬪,送完了萱嬪還要送各位宗親夫人,隻覺得臉上的笑容都要僵了。

    賢妃得皇命,借著江梨笄禮的機會,留下來和宣德侯夫人說話。

    江梨送完了最後一波貴女,折迴來時就見賢妃和宣德侯夫人坐在一塊,親親熱熱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麽,邊說邊笑,看到江梨來時,倆人臉上的笑容就一起變得越發莫測起來。

    江梨:“……”

    救命,為什麽我送完一趟客人之後,賢妃娘娘似乎連畫風都變了!

    “江姑娘。”

    宣德侯夫人親切的和江梨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坐。

    小丫頭端來腳凳,就放在賢妃跟前。

    江梨規規矩矩給宣德侯夫人見禮。

    雖然說同屬一族,宣德侯夫人的性子明顯比賢妃要來得更加熱情,拉著江梨的手左看右問,看一看,誇一句,問一問,又讚一句。

    江梨被宣德侯夫人突如其來的熱情弄得有些招架不住,求救般看向賢妃。

    後者喝茶看天賞花賞雲,完全不接茬。

    “江姑娘可有小字?”

    宣德侯夫人把江梨從頭到腳誇了個遍,最後隨意挑了個問題,笑眯眯的看著她。

    江梨誠實地搖了搖頭。

    “進女官所時匆忙,沒來得及取。”

    侯夫人笑了拍了拍江梨的手。

    “如今你在我家笄禮,也是有緣,不如這樣,我幫你取一個小字。”

    一般來說,女子小字,如無意外,一般都是嫡母來取,也有貴妾征得夫君同意,可以給自己女兒取小字,又或是父親喜愛,親自來取,至不濟就是夫妻間親密的稱唿。

    現如今侯夫人自己攬下這樁差使,自然是告訴江梨,收為義女這件事已經妥妥的了。

    江梨趕緊起身拜謝。

    “東風著意換天真。”

    侯夫人笑得甚為和善。

    “姐姐說江姑娘赤誠一片,很是和她眼緣,不若小字便取真真。”

    江梨被突如其來的好待遇都快砸哭了。

    四輩子她家嫡母都沒給她取過小字,笄禮過後便是各種找茬,更別提這種好事情。

    小字這事兒,都是大戶人家裏受寵的姑娘才能享有的奢侈品,她從來就沒有奢望過。

    至於薛大人嘛……

    人家娶都娶得不情不願,何況還給她叫個小字?

    她還沒來得及把薛從安的百煉鋼徹底化為繞指柔呢,就重新迴到原點了。

    “原本我和姐姐說,房子都打掃出來了,想著你笄禮過後就住在府上,過陣子隨我去江南祖屋小住,那裏清淨,人也好相處,可姐姐說她那兒成日待得也是無聊,能有你解悶一天是一天,非讓你再宮中多住幾日,等我什麽時候動身去江南,什麽時候放你出宮。”

    侯夫人和江梨打完啞謎,便又笑著輕輕打了賢妃一下。

    “姐姐也是,這麽好的一姑娘,不說先領來給我看看,隻知道自己藏著掖著,害得我日夜掛心,隻想什麽時候去宮中覲見請安,順帶把人帶走就是,我這兒別的都不多,就是兒子多,你知道我是有多想要個乖巧懂事的女兒,省得被那群小子天天煩得頭疼。”

    江梨:“……”

    宣德侯夫人這麽一說,倒是讓她想起來,她其實幾輩子都是聽過這位夫人大名的,甚至第三世時還和這位夫人遙遙見過幾麵,隻不過說過的話不多,都是些請安問禮的廢話客套。

    傳言中,這位夫人的手腕如何早已經被人淡化,最讓人記住的,就是這位夫人那爭氣到讓旁人想哭的肚子。

    別人求子,各種湯藥補品求神拜佛,保佑第一胎一舉得男,嫡長子的地位最是穩固。

    偏偏這位夫人,一輩子就沒生出來過女兒。

    旁人去送子娘娘廟,求的都是兒子,唯獨這位夫人,迴迴捧走的都是童女像。

    也是個厲害角色。

    為著侯夫人這個爭氣的肚子,在江梨的印象中,宣德侯幾輩子都沒納過妾,一來是沒必要,二來也的確夫妻感情好。

    也難怪宣德侯夫人要帶她去別莊小住,把一個義女丟在一堆兒子裏,瓜田李下的,這姑娘以後還要不要嫁人了。

    江梨誠心誠意叩謝賢妃好意。

    這一世賢妃比上一世還要照顧自己

    ,上一世還是拐彎抹角的提點,這一世簡直就是赤裸裸的來,宮中人情世故往來打賞統統都說,甚至江梨隱隱覺得,賢妃想教給她的東西,遠遠超過了一個縣主應該學會的技能。

    也是很詭異呢……

    不過對於這種詭異的好意,江梨一向不會拒絕就是了,誰拒絕誰是傻子啊。

    賢妃慢慢悠悠喝完茶,又用完點心,淨過手,又和宣德侯夫人說了好一陣子的閑話,才戀戀不舍帶著江梨起駕迴宮。

    “再過幾個月,侯夫人要去江南別莊,你既然已經及笄,總住在宮中也說不過去了,左不過上次那件事風波已經平息,不至於人人眼睛都盯著你,稍稍離開一下京城,也有好處。”

    江梨表示自己絕對服從安排,絕無異議。

    “娉娉原來的意思,是接你過去小住散心,同時也讓人給你教些規矩,不過依我看,你那規矩做得比教習嬤嬤還要好,真不知道你是怎麽學的。”

    江梨:“……”

    能不好麽,四輩子呢,別的沒琢磨,光顧著琢磨怎麽做規矩才能讓人挑不出來毛病。

    要說起對各種規矩的熟悉,她認第二,就沒人能認第一了。

    宣德侯夫人小字娉娉,大概在未出閣前和賢妃關係甚好,到如今私下裏賢妃還是直唿侯夫人小字。

    “不過我看她一看到你,就打消要教你規矩的念頭了,隻怕帶你去別莊,除了是去小住散心之外,還存了些讓你去教教那些姑娘們規矩的念頭。”

    平心而論,江梨的規矩的確是已經到了一個登峰造極的境界,別說宣德侯夫人,就是皇後也挑不出半點錯來,坐就坐得端正,站就站得端正,就連手放在哪裏,腳尖朝向對著哪裏,都是做得一絲不苟。

    標準得賢妃甚至都有錯覺,這姑娘起碼得用一輩子來練,才能把規矩做到如此境界。

    光衝這份毅力,就讓人無法小覷。

    至少皇上就從未輕視過江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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