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看慣了結果的緣故,江梨雖然朦朧有些感覺,但是也並沒有意識到,易北給自己講的這些,在其他人聽來,是多麽驚世駭俗的言論。

    能夠將天子心思揣摩到如此程度的,就連皇後這個枕邊人都沒能做到,何況易北隻是一個從前不受寵,最近才開始被皇上注意到的皇子?

    “前陣子聽你說,你家中那位嫡姐也進了女官所?”

    前朝再鬧,也鬧不到易北頭上,和江梨說完其中關竅,易北到底也沒把心思全都放在這件事身上。

    如今已經臨近入冬,再過陣子就該過年了,皇後為著宮宴一定是忙得不可開交,所有恩怨也都會暫時放下。

    畢竟天大地大,過年最大,誰還想過年過得不痛快呢。

    易賢一定會把控節奏,在年前把所有事情都了結,才不用自己去操心。

    江梨愣了愣神,然後才想起來,自己的確是在閑聊時,隨口和易北提了一嘴。

    庶女在家中待遇如何,這是全國上下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何況還是被嫡母送進了女官所,待遇肯定是好不了。

    聯係上江梨最開始去晉陽公主宮中時身上就隻有一套女官服,別說首飾,就連自己的衣服都沒帶出來一身,在家的情況可想而知。

    隻是沒想到易北居然還記著……

    “是啊,不過最近事情好多,沒空管她。”

    上一次江梨和小宮女已經把自己的態度說得非常明白,想必江婉在女官所裏的日子並不好過。

    更何況隆昌公主身邊缺伴讀,破天荒放話說要從女官所裏挑,公正無比的典儀大人,給公主送去的是上次考試的順位第五名。

    想看看江婉能不能熬出頭,還真得看機緣。

    畢竟也不是年年都有公主要選伴讀不是?

    易北剛想說話,門簾挑起,伴隨著清冷的空氣一同卷進來的,是易賢那一身紫色繡團花的皇子服。

    “十一弟好福氣,躲在這裏。”

    江梨噗通一下,直接撲去了地上。

    “臣女見過皇子殿下,殿下千歲金安。”

    雖說江梨被賢妃收為義女,又住在宮中,還沒有及笄,但到底五皇子已經成年出宮,平時少往後宮走動,江梨又跳過了正經的冊封縣主儀式,是以和倆人從未見過。

    如今猛然被這姑娘一頓大禮行下來,饒是易賢見慣風浪,也隻覺

    得有些吃不消。

    “徽寧縣主也太……”

    尷尬的笑了兩聲,五皇子搜腸刮肚想了想,也沒想到合適的形容江梨如此鄭重其事的舉動,最後隻能作罷。

    “我進宮給母後請安,路過嫻福宮,順帶看看賢妃娘娘,想起來上次十一弟你說前朝吳慎之的山水圖最妙,前些日子我偶然得了一幅真跡,所以拿過來給你看看。”

    江梨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五皇子越發尷尬,咳嗽一聲。

    “本王有那麽恐怖麽,不過是過來閑坐一下,縣主不必太過拘禮。”

    江梨誠惶誠恐道了謝,規規矩矩坐去碧雲搬來的椅子上,把上位讓給易北和易賢。

    五皇子頓時覺得,自己過來的主要目的,有點說不出口了。

    來之前他的確特意找過母妃問過江梨的性格,得到的迴答是萱嬪非常鄭重的提醒她,這姑娘就是塊鐵板,和皇後又走得近,不是很好對付,讓他小心注意,他原本還沒當迴事。

    不過是個庶女出身,陰差陽錯救了皇上,才撈到這種祖墳上冒青煙才有的待遇,能有多大能耐?

    但現在看來,第一次交鋒,自己簡直是……

    完敗。

    五皇子覺得十分挫敗,他有生以來還從來沒有這樣看走眼過,對方還是個這麽不起眼的姑娘。

    “五哥說畫,畫呢。”

    小宮人規規矩矩奉上茶來,江梨姿勢標準,表情得體,端坐椅子上,眼觀鼻鼻觀心,端的是賢良淑德。

    易北敲了敲桌子,提醒易賢趕緊迴神。

    後者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重新端起笑容,招唿內侍把手中捧得畫軸拿來。

    “大概是縣主第一次見本王,還有些拘謹,也是本王冒撞了。”

    江梨低眉順眼,嗓音溫婉,語氣謙恭。

    “殿下是龍子皇孫,身份貴重,是臣女有失分寸,望殿下恕罪。”

    五皇子:“……”

    這種一句話都不想和她說的感覺到底怎麽破!

    那邊廂易北把畫展開,挑挑眉,迅速扯開話題。

    “這畫難找,五哥可算是費了點心思,莫不是想拿來給父皇作新年賀禮?”

    易賢總算把注意力從江梨身上挪了開去。

    “這點東西隻怕還入不了父皇的眼,若十一弟喜歡,就放在你

    這裏了。”

    易北笑了笑,繼續低頭看畫。

    “我可不敢奪人所愛,五哥來是有什麽事?”

    太子不去查,但不代表易賢不會去查。

    自己主動提醒易賢,相當於變相告訴他,自己也十分關注這件事。

    一個不受重視的皇子關注前朝是想做什麽?

    他現在手裏沒權沒錢沒人,很明顯不是為了自己爭權,若是為了太子,他沒必要去五皇子麵前給太子下絆子,除非還有一種可能,這件事情自己參與其中,所以才十分關注此事動向。

    自己那天的行程很好查,江梨的就更好查了。

    自己讓江梨去報信,一定程度上也掩飾了自己和這件事背後千絲萬縷的聯係。

    隻是這種手段不甚高明,大概也能稍稍消除一點易賢對於自己的警惕。

    如果沒猜錯,大概易賢已經見過辛轅了。

    一個無緣無故無背景,拚了命的在幫你辦事的寒門官員,人又聰明機警,想來也很得易賢歡心。

    “最近聽說大理寺新進了一個官員,很是得力,寺丞和我提過幾次此人未來大有作為,不知十一弟可曾認識此人?”

    易北輕輕笑了笑,把畫軸卷起來,交還給內侍。

    “大理寺裏人太多,五哥說的是誰?”

    易賢看了看江梨。

    “辛轅。”

    於是易北也把目光轉向坐在一邊作鵪鶉狀的江小梨。

    “我可不認識,不過縣主和他是故交了。”

    易賢哦了一聲,順勢也問了江梨一句。

    “原來是縣主認識?”

    江梨頗覺無辜的抬起頭來,下意識的就想去看易北,後者正麵帶和煦微笑,連同易賢,一起目光灼灼,隻恨不得把她身上戳出四個窟窿。

    慫到不行的縣主大人被看得隻想哭。

    “都是以前的事兒了,那時候我還沒進宮呢。”

    救命啊,下次再來這種事情的時候誰能提前給她通個氣啊,萬一她說禿嚕嘴了呢!

    她好不容易才從太子陰影裏走出來,小心肝都還沒歸位呢,五皇子您來湊什麽熱鬧啊。

    這樣一驚一乍很折壽的好不好!

    辛轅的確很聰明,大概發現易北不是五皇子之後,就會立刻想辦法把自己找他的事圓過去,但天知道他會

    說是因為什麽和自己認識的啊……

    自己進宮之後,出宮幾率幾乎為零,那時候盧蓮枝還在給隆昌公主當狗頭軍師,肯定也是把辛轅捂得死死的,辛轅若想保住盧蓮枝死後的聲譽,隻能說是在宮外無意中認識的自己。

    畢竟比起易北來,認識自己果然還是要符合邏輯得多。

    盡管前因後果她都能想明白,可為什麽自己還是覺得,自己又無意間給易北背了個鍋?

    “從前縣主就和我說過,宮外認識一人,最近似乎是去了京兆府當差,那天出宮,還問我若是有空,她是否可以去和故人敘舊,卻沒想到會碰到這種事情。”

    和易北比起來,江梨的撒謊段數顯然不及格,不過好在易北和五皇子都沒指望她多說,易北恰到好處把話題接過來。

    五皇子意味深長得哦了一聲,也就順理成章沒多問江梨到底是什麽時候因為什麽事情才會認識的辛轅。

    “原來那天縣主還見過辛大人。”

    江梨差點又想去看易北。

    “那日事情緊急,無人敢管,殿下又在內室,臣女不敢打擾,猛然想起這種事情似乎是歸京兆府管,就沒想那麽多……”

    五皇子看著易北,笑得十分意味深長。

    “十一弟大概和太子打交道的時間太少,即便是縣主自認是她報的官,隻怕太子也會認定是十一弟主使的吧。”

    江梨:“……”

    可不就是他主使的麽,太子要是這麽想的話,其實是真相了啊……

    易北恰到好處的白了臉,看向江梨時的表情驚怒交加。

    “那天京兆府的人是你找來的?”

    江梨被易北那張煞白的小臉和拿捏得恰到好處的小眼神,看得就是一哆嗦。

    不是你讓我去找的麽……怪我咯。

    “那……那時候外麵鬧得不像樣,衙役遲遲不來,我怕耽擱太久真的鬧出人命,就沒知會殿下您……”

    被易北激發得演技飆升的江小梨,想起之前在太子那裏擔驚受怕受的委屈,眼淚唰唰唰的就上來了。

    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江梨一邊抽抽搭搭,一邊麻溜的跪去了地上。

    “是不是臣女做錯了什麽,請殿下恕罪。”

    易賢突然覺得,幸虧他要威脅的對象不是江梨,而是易北,否則這種動輒跪下請罪,稍微說上一句就要白臉,再說句重話就

    得哭鼻子的架勢,哪天自己真的要透露出半點想要問責或是威脅的意思,這姑娘不得直接自己找根繩子吊死啊。

    易北最終還是留下了五皇子送來示好的前朝古畫。

    而江梨自易北問了那句話之後,就是一張煞白的小臉跪在地上,無論自己怎麽勸,都再不肯起身,反反複複隻是一句還請殿下恕罪。

    鬧得他都覺得自己是個千古罪人,沒事兒拿著人小姑娘當筏子去威脅別人。

    不過好在易北是個聰明人,有的時候話也不用說的太透,目的達到就行,至於過程麽……

    易賢這輩子都不想再走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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