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烈烈的秋狩終於到了尾聲。

    江梨跟在晉陽公主身邊,提心吊膽。

    一是怕易北那邊出幺蛾子,二也是怕薛從安再給她憋大招。

    第一天,風平浪靜,易北跟在晉陽公主身邊,姐弟倆人一片和諧,晉陽公主甚至還手把手的教了一下易北有關於如何瞄準才能更好命中獵物的秘訣。

    一整天跟下來,江梨隻覺得自己都快去了半條命。

    第二天,不知道是易北和晉陽公主吹了什麽風,後者在獵到一隻毛色鮮豔的雉雞後,直接拍拍馬跑去皇上身邊獻寶,然後一整天父皇長父皇短,黏在皇上身邊,馬屁拍得龍心大悅。

    結果就是第三天天剛蒙蒙亮,皇上身邊的小內侍就跑到淑妃帳外,有請淑妃娘娘和晉陽公主今天隨侍聖駕,頓時把整個帳子的奴才們折騰得人仰馬翻,又是燒水沐浴又是更衣搭配,總算趕在皇上出發之前準備停當。

    淑妃出門之前滿麵春風的拍了拍晉陽公主,母女二人執手相看,江梨在一邊怎麽看怎麽覺得淑妃有一種老娘終於熬出頭了的快感。

    秋狩人多,皇上隻有一個,雖然人人都想往皇上身邊湊,但奈何隻有那麽多空位,所以陪駕這種事情,一般都是輪著來,如果皇上興致來了翻牌子點名加人也是可以的。

    於是,當淑妃興致匆匆跑到皇上跟前時,江梨隻想把自己深深的,埋進土裏。

    秋狩最後一天,陪駕名單居然和白鹿祭天時一樣。

    五皇子,太子,一左一右,跟得緊緊的。

    皇後和萱嬪一個都不在。

    淑妃這一群人過來,好不容易才給清一色的男人堆裏,添了一點女性氣息。

    “怎麽,老八怎麽不見?”

    淑妃下馬請安,端的是姿勢嫻熟英姿颯爽,皇上往人堆裏看了一圈,頓時發現似乎有些不對。

    明明八皇子是給淑妃寄養,怎麽跟來的卻是易北。

    “父皇還說呢,八弟也太好學了,母妃說了,秋狩讓他來好好陪陪父皇,也好讓父皇能指點一下武藝,他倒好,說先生布置的功課還沒完,硬是帶了一箱子書來,我今天早上去看了,大概是看不完了。”

    晉陽公主笑吟吟的黏上去,拉著皇上袖子撒嬌,半開玩笑半捧的把話給圓了過去。

    易北上前行禮,太子也跟在一邊湊趣,很快就把有關於八皇子的話題給刷了過去。

    兒子多了就是這樣,不在眼前的很難被想得起來。

    易北中規中矩的迴答了幾個皇上的例行提問,乖巧的把位置讓給晉陽公主,自己躲去了最末位。

    淑妃對此表示十分滿意。

    聖駕溜溜達達進了樹林深處。

    江梨隻覺得渾身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隻有今天這一天了,明天聖駕迴鸞,再想鬧也沒地方鬧了。

    或許是一大群人湊在一起,完全不利於打獵,進了樹林之後皇上十分開心的讓大家各自散開,兩個時辰之後再看誰獵得更多。

    晉陽公主憑借性別優勢成功黏在了皇上旁邊。

    易北則憑借完全不熟練的技術成功得到皇上憐憫,也點名讓他跟著,還特意讓人牽了一頭性格溫順的小馬來給易北換上。

    太子大概是在和五皇子較勁,對留在皇上身邊陪駕這種事情並不十分熱衷,一門心思隻想多獵點東西好得到誇獎,皇上話音一落,倆人一個跑得比一個快。

    “父皇那邊是什麽!”

    晉陽公主眼睛尖,一眼掃過去,隻見灌木叢之間一道白影唿的閃過,舉著鞭子指給皇上看。

    易北不動聲色,騎著馬倒退兩步,衝江梨微微點頭。

    白色的影子沒跑多遠就停了下來,鬱鬱蔥蔥的樹木遮掩之間,一頭通體純白的幼鹿,抖著漂亮的耳朵,一雙漆黑的眼睛迴頭看向眾人。

    “雙鹿,父皇,這次秋狩當真是吉兆!”

    晉陽公主驚喜非常。

    江梨注意到易北反而鬆了口氣。

    皇上似乎也十分開心,追著幼鹿就往密林深處跑。

    隻是那頭幼鹿著實狡猾,完全不似被挑出來那些看似聰明實則蠢笨的性子,東一跑西一繞,引弓射了好幾次,箭矢始終都隻是擦著它飛過去,壓根射不中。

    一來二去之間,皇上的脾氣也被勾了起來。

    沒有馬純靠兩條腿的侍衛漸漸被幼鹿逃跑時的刁鑽角度給甩到了身後。

    密林深處,視野不好,不多時,能跟上聖駕的侍衛就不多了。

    幼鹿終於被射傷後腿,哀鳴一聲,跌倒在地。

    天子得償所願,長唿出一口氣,似乎是自嘲般笑了笑。

    “到底……”

    不遠處灌木叢窸窸窣窣一陣聲響,跟隨的侍衛頓時警覺起來,拔出

    腰刀團團護衛。

    易北恰到好處拍馬攔在皇上身前。

    “父皇,似乎有些不對。”

    密林深處雖說人煙稀少,但到底不該如此僻靜,連聲鳥啼都沒有。

    他記得前幾次的救駕地點都不是在這個範圍之內,那大概現在刺客出現的幾率比較小。

    不過到底還有好幾個侍衛呢,不說把狼哢嚓了吧,起碼拖一下讓皇上先跑這種事情還是做得到的。

    幾頭眼放綠光的惡狼從不同方向鑽了出來,試探地形成了一個鬆鬆的包圍圈。

    領頭的侍衛眉毛都要擰成麻花了,一邊招唿兄弟們保護聖駕,一邊恭請皇上先撤,一邊在心裏痛罵東邊林子裏那群人都是吃白飯的,溜了這麽多狼居然沒人發覺。

    不是搞不定,而是自己現在就這麽點人,想殺狼就沒人護駕,想護駕就殺不盡狼。

    江梨不由自主的往易北身邊靠了靠。

    然後她就看到,離皇上最近的那個侍衛,偷偷拿了個什麽東西,狠狠紮了一下天子禦馬。

    於是頓時,馬驚,人吼,狼嚎,刀出鞘,各種聲音響徹樹梢。

    易北於慌亂之中狠狠扯了一把晉陽公主。

    “情況有變,侍衛太少,皇姐你快迴去找太子殿下,帶侍衛前來護駕!”

    路線他熟,問題是要趕開不相關的人,才好獨吞功勞嘛。

    晉陽公主深知自己肩負重任,二話不說,衝出混亂,往來時的方向一路狠跑。

    一頭餓極了的狼狠狠咬上天子禦馬。

    易北看準時機,一鞭子抽過去,還搶了身邊一個侍衛的腰刀,打馬過去一頓亂砍,在幾個侍衛的幫助下成功逼退餓狼,終於贏得了天子身邊最近的位置。

    “父皇,換馬!”

    易北豪邁無比,翻身下馬,把天子扶上自己那匹脾氣好心又大,訓練有素到現在還沒慌亂的小馬,自己則一個翻身,坐上了江梨的坐騎。

    江梨:“……”

    !!!!!!!!!!

    共騎共騎共騎共騎!!!

    天地良心她幾輩子就沒騎過馬,更別說馬後麵還跟了個男人啊!

    爺們啊!純的啊!

    不過這些感慨在狼群環伺之下,也叫不出來就是了。

    領頭的侍衛殺紅了眼,高喊一聲皇上你先走,俯身從地上拾

    起天子掉落的馬鞭,狠狠在禦馬尊臀上抽了一鞭子。

    於是易北領頭,帶著皇上從侍衛放出的缺口中,衝出重圍,繼續往密林深處跑。

    臨了還沒忘點出一小半的侍衛和他一起走。

    開玩笑,那些個刺客可不知道有他臨時改了路線,總得留著人通風報信不是?

    江梨被疾奔狀態下的馬顛了個昏天黑地,隻恨不得人都趴下去抱住馬脖子,幾次差點沒踩穩腳蹬,還是易北從身後把她抱住,才免於摔下來被馬踩上兩腳的慘狀。

    逃命之下什麽旖旎風光都顧不上了,人人都是一臉狼狽滿身血色,包括天子。

    刺客終於在易北內心的千唿萬喚聲中,閃亮登場。

    和上輩子自己所知道的十二人相比,少了兩個,隻有十人。

    大概有一個去給五皇子匯報救駕的新地點,還有一個去接應狼群清場侍衛去了。

    不過人少了好啊,人少了方便跑啊。

    天子臉色鐵青。

    易北翻身下馬,帶著江梨一起,攔在天子駕前。

    “父皇,恕兒子不孝,若兒子有幸能拖住刺客,還請父皇先走,兒子不能陪駕了。”

    易北微微側頭,聲音幾不可聞。

    人總比狼要好說話,江梨總算沒了對上狼群時那麽驚慌失措,甚至還有閑心瞥了易北一眼。

    他好像什麽時候都沒有著急過。

    侍衛和刺客鉸成一團,易北一手牽著馬,一手拖著江梨,謹慎的退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地方。

    此時,天子身邊,尚餘侍衛二人。

    江梨死死盯住戰團,然後悲哀的發現,她完全看不懂。

    正所謂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江梨這個徹頭徹尾的門外漢,隻能看到侍衛和刺客們你一刀我一劍,互相砍得十分歡快,連哪一方占了上風都不知道。

    身後猛然一股大力推過來,江梨正在努力判斷到底是侍衛贏麵大,還是刺客占優勢,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踉踉蹌蹌,直接奔入刀光劍影的圈子裏。

    天子身邊近侍一人窺得形勢不對,拔刀欲上,冷不防被易北狠狠拉住。

    緊跟著,他就看到,身形瘦弱的十一皇子,以一個完全不符合他小身板兒的力道,一手把他往迴拖了一把,反手扯住另外一人,幾乎是帶著他一起跟著跑進了混戰圈子,一邊還不忘衝他吼了一句。

    “帶皇上先走!”

    在一群刺客的刺殺活動中,最後一個活著的,帶著天子成功迴到安全地帶的侍衛,是個什麽存在?

    是英雄,是勇士,是天大的功勞啊!

    小的以後跟你混了啊大佬!

    被易北舍生取義感動得無以複加的侍衛,決心徹底利用他所爭取到的那麽一點點空隙,摸了一把因為感動而濕潤的眼睛,低吼一聲,幹脆把天子抱下馬背,背在背上一路狂飆而去。

    開玩笑,天大的功勞,他也不敢和天子共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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