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排名十五的嘉泉公主是到了開蒙年齡第一次來宮學之外,其他的幾位都已經是宮學裏的常駐人口了,晉陽公主進門之後就再也沒空對江梨指手畫腳,因為還有其他人對她評頭論足。

    “哎呀我說妹妹,你這氣色不錯啊,看來上次先生罰你罰得還不夠嘛,迴頭我和掌正說說,這罰得太清了不長記性。”

    晉陽公主隨手把還打算行禮的江梨往旁邊一撥,自己挺著胸膛就迎上了二公主撲麵而來的惡意。

    “二姐姐這話說的,掌正不是生平最恨有人幹涉他的舉動麽,父皇還經常被駁呢,你就能讓人罰多罰少了?”

    曾倩跟在三公主身後,偷偷衝江梨笑了笑。

    宮學沒有固定的座位,一般是誰到得早誰占得好,除了公主自己指定了要和誰坐之外,一般伴讀的位置都是和公主緊鄰的。

    晉陽公主和容嬪所出排行第二的隆昌公主一向不對付,二人的座位也隔了天遠地遠,江梨低眉順眼跟在晉陽公主身邊,抽空還偷偷瞄了一下隆昌公主身邊那位被晉陽公主重點鄙視過的伴讀。

    然後才發現,自己又見著了熟人。

    一般來說若是公主沒有特別指定,伴讀都會從女官所裏挑人,但若公主特別中意哪一家的小姐,去和皇上皇後求了恩典,也能召特定的人進來伴讀。

    隆昌公主身邊的伴讀,很明顯身份就不是女官所裏那一群庶女軍團所能比的。

    工部行走家的三小姐。

    這是比自己資曆還要老的一位太子側妃,和太子正妃鬥得是你死我活不分勝負,太子登基之後這位順理成章被封貴妃,差點就奪了太子妃的掌管六宮實權。

    過後想起來,太子妃當時死活要把自己也扶上側妃位置,很大一部分原因大概是為了分這一位側妃的寵。

    隻可惜自己實在是太過於爛泥扶不上牆,太子新鮮勁兒一過,就再也沒有了戰鬥力。

    不過這位側妃倒是很不負太子妃重望,把自己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食肉寢皮,沒少在太子麵前給自己下眼藥。

    上一輩子自己小心翼翼繞過所有和太子有關的人物,自然也沒碰到過她。

    沒想到兜兜轉轉,這一輩子居然這麽早就碰上了。

    唔……從第三世自己零零散散聽迴來的消息裏,這一位似乎是在宮學裏就和太子互通心意了?

    皇家的感情,也講究個成王敗寇,隻

    有修成正妃才是能站在頂端的人,為人妾室,就是表麵再風光,別人議論起來,依然要說上一句私通不要臉。

    盧三小姐對於自己的這段黑曆史十分不滿。

    這也是她最為人詬病的地方,當年太子妃就是拿著她宮學裏不檢點的名聲大做文章,才穩住了自己手裏的六宮之權,她怎能不恨。

    但不管怎麽樣,從家世到手腕,這一位都是能和太子妃鬥個旗鼓相當的角色,江梨不想招惹。

    除開開蒙那段時間,大部分時間公主所學的內容,和皇子所學的內容還是有所差別的,比如現在晉陽公主正在學的才情十九篇,就是皇子不需要學的東西。

    所以一上午下來,江梨並沒有碰到易北,薛從安就更沒了影子。

    “出了女官所才知道以前那地方有多小。”

    公主的課業不緊,講才情的又是位年輕夫子,講一講,歇一歇,念兩段,還會開幾句玩笑,各宮殿下們也都算給麵子,休息時便放了自家伴讀自便。

    曾倩第一個鑽到江梨身邊,把她扯出了屋子。

    “我還找了好久呢,就是和誰都不熟,不好打聽那位薛大人。”

    江梨:“……”

    感情你還惦著給劉安安牽紅線呢。

    都沒影兒的事好麽,宮學裏夫子那麽多,能給皇室教書的那必須得是德高望重的一方大儒,薛從安不過一介探花,上頭還有狀元榜眼,下麵還有進士無數,他當從教想必跟的夫子位置也不會太高,怎麽可能一下子就碰的上?

    “江女官,好久不見。”

    溫暖和煦的聲音恰到好處的抽了江梨一個嘴巴。

    薛從安一襲青袍繡雙鯉官服,手中托著一疊書卷,就站在廊下看著江梨。

    笑意溫潤,眼神清明。

    “原來女官當選公主伴讀,在下還未及恭賀,失禮失禮。”

    江梨看著薛從安,有一瞬間的失神。

    自己似乎已經有很久沒見他了,但又似乎不是很久……

    “見過薛大人。”

    薛從安身子往前傾了傾,似乎是想走過來,卻又生生停住腳步。

    “在下承蒙皇恩,侍奉宮學李掌筆大人文幾,平日都在習政館,今日奉掌筆大人之命,來文思院送些東西,不想竟然碰到女官,當真是在下之幸。”

    江梨一時竟不知道能說什麽。

    如果是自己上一世……

    不啊,上一世薛從安從來不會對著自己這麽說話,更不會有這種神情,她死皮賴臉貼上去慣了,陡然間要拿腔拿調,竟然頗覺得有些尷尬。

    “薛大人言重了,下官昨日才侍奉公主,今日第一天來宮學,如有不懂規矩冒犯之處,還請大人見諒。”

    公主自有公主的休息去處,夏日最陰涼的屋子,宮人送上茶水點心,閑坐著打打嘴仗,完全不需要跑到外麵來曬太陽,伴讀與公主關係多半不錯,能搭著順風車一起蹭屋子蹭吃喝,像曾倩江梨這種頂著太陽站在院子裏的,放眼過去不過數人。

    但畢竟也是人多嘴雜,江梨不敢多說。

    薛從安非常理解的笑了笑,又指了指手中書卷。

    “在下還有事,就不耽誤女官了,若……”

    頓了頓,薛從安咽下還沒出口的話,衝江梨微微點頭。

    “告辭。”

    時日方長,不急於一時。

    江梨鬆了口氣,轉眼就見曾倩一動也不動的盯著自己。

    “你行啊你,和薛大人居然這麽熟,瞞得夠緊的啊。”

    江梨頓時又頭疼了起來。

    曾倩不像劉安安,豪爽之中還要帶著幾分江湖義氣,這種半道上給閨蜜的男神截胡的行為,她拿不準曾倩會是個什麽反應啊。

    現在在宮學裏人生地不熟的,她才不希望和曾倩鬧翻。

    “安安從前想要給薛大人丟帕子,結果鬧得一堆姐妹都托她去。”

    曾倩立刻歡樂插嘴。

    “啊那個那個,我知道,不是後來沒反應麽,薛大人還以為她是賣帕子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劉安安這張臉啊,已經被她丟得滿女官所都是了……

    “可不止這樣,當時我也有一條巾帕在裏麵,安安她怕丟不準,特意在我的巾帕裏給包了塊石頭……”

    曾倩一下子沒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邊笑邊揮手讓江梨不用說了。

    “行了行了,這麽個蠢貨,她這輩子就別指望薛大人了。”

    姑娘家的手巾大多都會繡上一些和名字相關的物件,姓葉的會繡幾片葉子,名字中帶花的則會繡上相應的花,薛從安若是被江梨的繡帕砸破了腦袋,順藤摸瓜找上門來問罪也不是做不到。

    至於問罪怎麽就問得這麽熟了,曾倩沒

    興趣知道。

    “不過我看這位薛大人對你是挺上心的。”

    江梨一愣,繼而又看了一眼薛從安離開的方向,不知為何心裏有些發虛。

    “說什麽呢,不過就是碰到了打個招唿,你想多了。”

    曾倩便繼續捂著嘴笑。

    “行行行,打招唿打招唿,迴去吧,人都走不見了。”

    江梨越發訕訕,瞪了曾倩一眼,迴屋裏坐下整理晉陽公主的筆記。

    伴讀這種生物,尤其是像晉陽公主這種完全不思進取生物的伴讀,任務十分艱巨。

    江梨不僅身負給公主講解先生白天講過的內容的補習班老師職責,還要負責給公主整理筆記方便公主隨時翻閱應付檢查,當公主惹禍時,伴讀要首當其衝為公主背鍋,實在背不了的,就要替公主受罰。

    所以講學時,往往是公主隨意發呆,伴讀比公主要認真百倍。

    “女官所司籍江梨?”

    修長白皙的手指在江梨桌前敲了敲。

    正伏案奮筆疾書的江梨呆呆抬頭。

    年輕的教習夫子長了一張典型的讀書人的斯文臉,清高無比,卻又在一群皇室貴胄的鍛煉下,生生練出了一些平易近人的氣場。

    江梨趕緊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整了整自己已經有些皺巴巴了的衣服,又抹了抹頭發。

    “見過先生。”

    夫子笑了笑,一口白牙差點沒閃瞎江梨的眼睛。

    “女官不用見外,我是張大人身邊的從教,柳青陽。”

    於是江梨更加緊張了。

    別人不知道這個名字,她還不知道麽。

    今科的狀元爺啊!

    當年她翻來覆去在柳青陽和薛從安中間選來選去,最後終於因為河東柳氏好歹也算是世家中的末流,雖然柳青陽在柳家不算什麽特別高的出身,但背景家世擺在那裏,不是她能高攀的,才忍痛放棄,轉而一心一意拿下薛從安。

    不過這位狀元爺最後娶得是真的不錯,尚了崇安郡主,一舉從高門庶子變成了皇親國戚,可謂是飛上枝頭的典範。

    救命他來找自己做什麽啊,幾輩子都沒瓜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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