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是被西四所的一位大人所救。”

    江梨沒有自戀到覺得薛從安是被自己無與倫比的美貌折服繼而對自己念念不忘,即便是劉安安沒和她說那刺客莫名被抓一事,她也打算私下裏想辦法去找一趟薛從安。

    即便是自己不求典儀大人,大概以易北之能,也可以給她指條明路。

    薛從安皺起眉頭。

    若真如江梨所說,西四所的人出手斷無把人丟在客棧不管不顧之理,而刺客在信被搜出來之後即刻自盡,京兆尹驚怒之下,審完毫不知情的店主之後,深深覺得自己腦袋上那頂黑油油的烏紗帽快保不住了。

    沒有人知道那黑衣人到底是何來曆,何時進入客棧,到底受誰指使。

    那封信雖說是封家書,但抬頭落款一應皆無,印章手紋全都不見,字跡工整卻毫無特色,是時下最流行的行書,十個讀書人裏有八個寫的都是這一筆,字裏行間對自己家世一無所提,句句皆指時局,句句皆讚薛從安。

    若非此人實打實是個刺客,要換了平時,京兆尹壓根就不會相信這是一封指示刺殺之信。

    線索至此中斷。

    京兆尹已在全城繪圖張榜,但凡有人見過黑衣人者,報與衙門,皆是重賞,但那人說到底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脫去那身黑衣,一張臉就和普通走在街上最平常的鄰家小哥一樣,毫不起眼,實在難以被人記住。

    短短幾天,京兆尹頭發都急白了一半。

    “是薛某之錯,讓姑娘受驚了。”

    江梨咬著嘴唇,搖搖頭。

    受驚嚇這種事啊,大體結果都是殊途同歸,死著死著,也就死習慣了。

    “後來那位大人帶我去了一個地方躲了一宿,可他蒙住我的眼睛,我並不知曉去了哪裏,大抵是密道暗室之類,第二天我便自己迴宮了。”

    從易北的角度來看,江梨的確隻能知道這麽多。

    但江梨覺得,易北要冒那麽大的風險進宮,一定是要找薛從安有要緊事,又或者是有著什麽自己的目的的,現在被自己陡然一角壞了事,若是再不設法彌補,隻怕易北要恨死自己了……

    怎麽樣才能提醒到薛從安,救她以及知曉刺客這件事,和十一皇子有關呢。

    “那位大人說他正好路過,這種事情不宜插手過深,把人打暈便沒帶走,還囑咐我說千萬不要和人泄露有他存在,可是……”

    少女抬起頭來,眼神堅定明亮,最深處仿若有著一簇雖然微弱卻仍然堅定璀璨的火光,劈開重重枷鎖,一直照進薛從安的心裏。

    “我覺得,此事事關大人安危,我還是應該和大人說的。”

    薛從安陡然之間隻覺得自己的心髒有那麽一瞬間的停滯,繼而噗通,噗通,瘋狂跳動起來,直到跳破胸腔,在春風吹拂過的綠草如茵之間歡快的打滾。

    江梨頓時又是一愣。

    大概是自己又身處在這個環境中了,上輩子積攢了一世的習慣終究是難得改,不自覺的就又作出薛從安最欣賞的姿態來了。

    如果她眼沒花,薛從安現在看著自己的眼神,似乎稍微有那麽一點點,上一輩子他專注的看著那位貴家小姐時小心翼翼而又隱藏著愛慕的樣子了?

    這算是好,還是不好呢?

    起碼這輩子自己知道,自己現在絕對不會是左相家嫡小姐的替身。

    可現在不是,以後呢?

    即便是自己學得再像,若是左相家的小姐一朝出現在薛從安麵前,他的眼中,是否還會出現自己的身影?

    江梨無法保證,也實在沒有信心。

    “我看到了那位大人的衣服,上麵繡著飛魚紋樣,我可以給大人畫下來。”

    薛從安的聲音裏,大概帶上了一絲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小心與試探。

    “好,若姑娘不嫌棄,可喚在下表字,伯禮。”

    江梨隻覺得心慌意亂,下意識的就站起來,輕車熟路的往書房裏去找筆。

    這地方她多熟啊,作為薛從安紅顏知己的小天使,她不止一次的在這裏不顧禮法的和薛從安把酒言歡撫慰他受傷的小心靈。

    找個書房什麽的簡直不要太容易。

    她連薛從安那文人心思在哪裏埋了個酒壇子或者即將在哪裏埋酒壇子都很清楚好麽。

    當然,純情如薛從安,話一出口就開始後悔自己太過輕薄,見江梨一起身,隻當她發怒,趕緊一把扯住,繼而又覺得不對,訥訥的放了手。

    “不……在下絕無輕視姑娘之意……”

    江梨被薛從安一扯,阻力頓時讓她出了一身冷汗。

    媽呀自己這是第一次來啊,怎麽可能會知道書房在哪,他該不會是看出來什麽了吧!

    完全沉浸在自己可能露餡的驚懼心思裏,江梨壓根就沒聽到薛從安那句沮

    喪而又細微的話。

    “沒……沒有,我隻是想去找筆給大人畫下來而已。”

    薛從安瞬間鬆了一口氣,笑容越發明亮。

    “姑娘不怪罪就好,請讓在下為姑娘引路。”

    不叫表字就不叫吧,哪有姑娘見了一次麵就開始叫別人表字的,那也太過輕浮,果然是自己思慮不周。

    於是,心情越發沉重的江梨,看著心情明顯越發高興的薛從安,深深的,迷惑了。

    自己這到底是算被看出破綻了呢?還是算被看出破綻了呢……

    易北衣服角上的那半截麒麟大腿,若硬要指著那點鱗片和形狀說是飛魚,實在是說不過去,但江梨隻不過是一個女官所裏的低位女官,若不是機緣巧合,可能這輩子都見不到西四所的飛魚繡紋長什麽樣子,看到個沾邊的的確很有可能認錯。

    江梨在當太子側妃時還勉強學過幾天畫,過後為了泡薛從安,又下死力氣模仿過他的風格,雖說獨立作畫的時候,多麽精妙的山水侍女畫不出來,畫半截大腿還是沒問題,粗粗勾勒一個形狀也就夠了。

    反正她的目的也不是讓薛從安認為那真的是飛魚嘛。

    “是這樣的,我看得很清楚,當時還在想呢,難道西四所的飛魚都不繡腦袋的麽?”

    薛從安盯著案頭的畫紙,心頭大震。

    那根本就不是飛魚,若實在要說,倒不如說更像皇子衣服上的麒麟繡紋的一鱗半爪。

    可怎麽敢有人毀壞象征身份的皇子服製?那是大不敬。

    除非是不得不毀,或是外力無法彌補的情況下,才會這樣。

    而且若是皇子,怎麽可能深夜穿著皇子服製堂而皇之出現在客棧之中,還救下了江梨?

    江梨一直被蒙住眼睛,隻能憑感覺覺得那是暗道或密室,這一條不足為信。

    外人絕對不敢穿皇子服製,而有能力救下江梨的皇子,又絕不會去毀壞服製。

    那麽,就隻剩下一個結論,那套皇子服製本身就是壞的,宮中皇子服製若是損壞,能修補則修補,不能修補則一定要毀去紋樣,絞碎成再也恢複不成原樣,然後才能燒毀或丟棄。

    無關之人絕不可能拿到被丟棄的皇子衣服。

    有誰會去穿已經壞掉了,又沒有被丟棄的皇子服製呢?

    答案已經很明顯,那位皇子,絕不受寵。

    而且

    更有可能是在宮中受到排擠,生存艱難的皇子。

    太子集萬千榮寵於一身,五王家世顯赫,十四皇子有生母照拂,唯一剩下的一個,隻有秋梧宮的那一位。

    生母被賜死,又因生母而被今上和皇後所厭棄,大概在宮中的日子,很不好過罷。

    不過既然已經被厭棄了這麽多年,沒有人那麽注意他也是有可能的,皇宮中機關萬千,幾百年來隱秘於皇城最深處的秘密,隻怕連今上都未必能完全掌控,十一皇子若是無意之中發現密道或暗室,撞開消息偷溜出宮,完全可能做得到。

    無人能預料到自己那天會臨時起意把自己的房間讓給江梨,而自己已經住在醉雲樓好幾次過,那間房也是店家有意留給自己的,行蹤很容易被查到。

    若是十一皇子無意中聽到了什麽,又於深夜出宮前來搭救,才被江梨正巧碰上,為了隱藏身份隻能謊稱西四所,好讓人忌憚不敢往下深究,這也完全能夠說得通。

    幸好江梨記住了他的衣擺紋樣。

    “大概……是為了掩人耳目罷。畢竟人人都知飛魚紋,太過顯眼容易被認出。”

    勉強笑了笑,薛從安決定,果然還是不要把江梨再過多的牽扯進去了。

    既然十一皇子有這份心,不管是想要救下自己還是想要提醒自己,總之自己理應承他這份情。

    “那位大人的相貌,你可看到了?”

    深吸口氣,薛從安還是想要再問問清楚。

    理智上來說,江梨看到易北相貌,描述一二,對他過後確認也是有好處。

    但從內心深處而言,薛從安還是希望江梨搖頭。

    而偏偏讓人失望的是,江梨斬釘截鐵的點了點頭。

    “那位大人沒有蒙麵,我認得的,畫給你吧。”

    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十一皇子啊,你以後身登大寶了,可千萬千萬不要再記我搶了你救薛從安的這個機會的仇了啊……

    我真的隻能幫到你這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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