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傾華已經跟鋪子裏的掌櫃說好了,今日他們要來府上跟她匯報店鋪的情況。


    江氏的父親,也就是雲傾華的外公,在長安城給她置辦了四個鋪子的嫁妝。兩個綢緞鋪子是相連的,在華東大街,一間胭脂店,在華西街。還有一間是租出去的糕點鋪子,在華南街。


    東南西北四大主街道,就隻漏了一個北。


    負責管理兩個綢緞鋪子的是一個陳姓中年男子,叫陳阿富。肥頭大耳,滿嘴油腮的,走起路來肚子一抖一抖。


    半圈和圓圈站在雲傾華的腳邊,四隻眼睛賊亮賊亮的盯著他的肚子,吐著長長的舌頭。不過他們很有修養,沒有流下口水。


    由是如此,陳阿富還是抖著一雙腿,冷汗直冒……拜托,能不能不要再盯著我看了。


    負責胭脂鋪的是一個三十幾歲的女人,濃妝豔抹,綰了一個倭髻,風姿卓悅,勾人心魄。


    租店的是一對中年婦人,樸衣素衫,雖然不華貴,倒也幹淨,很是老實和藹。


    雲傾華低頭看著賬本,眼角一瞥,便看到有一坨大山搖搖欲墜。無奈的給劉媽媽遞了個眼色,劉媽媽會意的,去給幾人拿來了幾張凳子。


    “謝謝啊大小姐,您可真是個大善人。”陳阿富沒等秋書放下凳子,就直接從她手裏搶了去,自個坐下。


    雲傾華抬起頭來,笑說:“沒事,兩位掌櫃這些年也辛苦,這是我應該做的。夏雨,去泡兩杯菊花茶來,記得放些金橘。”


    夏雨依令泡茶去了,雲傾華低頭繼續看著賬本。


    陳阿富越坐屁股越疼,好像生了瘡一樣難耐。見雲傾華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額頭上的汗比剛才站著時冒得還猛,都快成水流了。他看向一旁的女人,被她狠狠地剜了一眼。


    茶端了上來,一一給幾人送過去。幾人又是一番感謝。


    “大小姐這的東西真是好東西,這金橘可是稀罕物,普通人是喝不到的。”說話的是姚三娘,胭脂鋪掌櫃。


    雲傾華淺笑,“張大嬸子要是喜歡,就多喝一點。這菊花茶潤肺,這個季節喝最是合適。”


    姚三娘的丈夫姓張,一般人們都叫她張大嬸子。


    “哎,好好,那我可得多喝幾杯。”


    雲傾華複又低頭,繼續看賬本,似乎不看到最後一頁,不會罷休。


    陳阿富在灌了幾口茶之後,終於安定下來了。怕什麽,不過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他混跡商場這麽多年,難道還怕了她不成。


    他清了清胖子,說道:“大小姐,這是上個季度的賬本。大小姐覺得如果沒有什麽問題,那我就按這個登記入冊了。”


    雲傾華頭沒抬,不答反問:“你覺得沒有問題嗎?”


    “這,這怎麽會有問題呢?每一筆我都是如實登記的,什麽時候進貨,什麽時候出貨,進貨什麽價,出貨什麽價,還有店裏添置的東西,可都記的一清二楚呢!”


    “是嗎?”雲傾華抬起頭來,眼角帶笑看向一雙豬耳朵的陳阿富,問:“我倒請問陳掌櫃,六月初店裏添了一把椅子,五十兩銀子。改天我得去店裏瞧瞧,是什麽樣的椅子,金貴得值五十兩銀子?”


    “這……”


    “七月初,店裏又添了一把椅子,又是五十兩。到了上個月,又添了一把五十兩銀子的椅子。陳掌櫃,照這樣算,我覺得以後咱不賣綢緞了,咱賣椅子可好?”


    陳阿富剛剛沉下去的汗珠又細細的冒出來。這些東西,夾在一堆的進賬出賬之中,她是怎麽發現的?


    “大小姐身在閨閣,哪裏知道外麵的市價行情,這物價是一天天上漲……”


    “汪汪……”


    “嚇!”陳阿富被這突來的聲音嚇得身子一抖,屁股跌在了地上,一張驚恐扭曲的大肥臉上青白交加,再加上因為熱又有點潮紅,可謂豐富多彩。


    雲傾華撫摸著圓圈的茸毛,圓圈迴頭看了主人一眼,見主人笑眯眯的美得不要不要,心裏暗暗美了一把,主人跟她真是心有靈犀。以後主人一踢她屁股,她就知道汪汪叫。


    陳阿富艱難的爬了起來,又艱難的站了起來。樣子就像一個不倒翁一樣,左搖右擺。“對不起,它們不懂規矩,嚇著陳掌櫃了。--冬晚。”


    冬晚走進來,將半圈和圓圈夫妻倆帶出去了,經過陳阿富身邊時,陳阿富沒種的又往旁邊挪了幾步。


    “剛才說到哪了?”雲傾華想了想,“哦,說到物價的事了是吧!”


    屋內幾人各自點頭,卻是不敢隨意出聲。


    這個小丫頭,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好糊弄。


    雲傾華繼續道:“既然說到物價了,那我問一下陳掌櫃,什麽米這麽貴,一鬥要五兩銀子的?”


    陳阿富抹了一把臉上的汗,說:“是一種珍珠米,米質特別好,吃起來很軟,且……”


    “怪不得,”陳阿富的話再次被打斷,“陳掌櫃的肚子裏,一定裝了不少珍珠米。可是,這跟店裏有什麽關係嗎?”


    “是……”


    “你可別告訴我,這一鬥五兩銀子的珍珠米,是買來給你吃的。”


    陳阿富被噎了話語,他剛才還真想這麽說。


    雲傾華又繼續道:“你可比我會享受,我吃的你,一鬥也就十幾二十錢,一個月都吃不到五兩。況且,契約上寫得明明白白,我可不負責供你全家人的夥食。


    陳掌櫃,我朝對米價的控製是很嚴格的,一般米價會在十二錢到三十錢之間浮動,可沒超過三十錢的。陳掌櫃,你胡編亂造、散播謠言、擾亂秩序,是要判刑的。”


    “這……這……”


    “你也別這別那了。六月初,你進貨花去了八百兩,月底結算盈利九百一十二兩,我算你一百九十兩。七月,你進貨五百兩,月底結算盈六百一十七兩,我算你六百一十。八月,你進貨一千兩,月底結算盈一千三百八十兩,也就是說這三個月,淨賺六百兩,就算扣除你那三張五十兩的銀子,十鬥珍珠米,那還剩四百兩呢,哪去了?怎麽這賬本的最後一頁沒寫結餘啊?”


    越說到最後,雲傾華已是帶了怒火,小臉染了紅暈。


    陳阿富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哭嚷道:“大小姐啊,你不知道現在的生意……”


    “你別跟我哭。”雲傾華很明白,這種人就是耍無賴,必須截斷了他的話頭,不然一說下去沒完沒了。“華東大街是個什麽地我最清楚,我給你三天時間,吞了多少就吐出來,送了誰的就去要迴來。過去的我不予追究,隻今年,你若不一五一十的給我送過來,那我就隻能送你去見官。”


    見官,雲家不就是官嗎?


    雲傾華這話就等於給他下了絕殺令,若不遵從,等待他的就隻能是判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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