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雲傾華還是沒能將真相說出來。有句話叫做似有千萬語,竟無以凝噎。幾次鼓足勇氣衝口而出的話,在對上他明亮的眼睛時,生生被卡住了。


    他問了很多遍,“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啊?”


    她每次都隻是搖頭,違心說:“沒有。”


    難道要等到父親從平陽迴來,由他去跟他說這件事嗎?到時候隻會讓兩人更難堪。


    滿城都知道侯府與雲府結成秦晉,突然的這樁婚事成了一個笑話,也不知是侯府丟的臉麵更大,還是雲府丟的更大?


    畢竟是她去退的婚。這年頭,女方退男方婚事的,可不多。


    尤其是退端定侯府的婚,在外人眼裏她是腦子被門卡了。在侯府的人眼裏,就是不知好歹。


    燭影惶惶,到了下半夜,竟刮了大風,天快亮時又下起了雨。


    入秋的第一場雨。


    空氣中沉沉的水氣,帶有一絲淒涼之感。天空雖然還是藍色的,卻已有些朦朧,別莊裏的幾棵楊樹,已經光了枝椏,落葉散了一地。


    葉落知秋。前幾天對秋天還沒有多大的感覺,今早一醒來,可就真切體會到了。


    劉媽媽給她找出來了半厚不薄的幾件立領百褶襦衫,勒令她換上。幸好前幾天就拿出來曬了味道,不然打死她也不穿。


    半圈和圓圈不知一大早的去了哪裏,身上染了微雨,密密麻麻的撒了一層露珠,就像鋪滿地的珍珠一樣,晶瑩剔透。


    這倆夫妻,除了來第二天搞得一身狼狽之外,後來再也沒有出現類似的狀況。


    冬晚曾笑話說:要不是看它們真的是狗,還以為是兩個人呢!十分聰明,從不隨地大小便,愛幹淨的程度都趕上她了。帶它們去髒一點的地方,它們還不樂意呢!


    前院裏鬧哄哄的,不知道在幹什麽?


    雲傾華出去看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們將一袋袋的東西往外般,好像是之前佃戶們交過來的糧食。“這是做什麽?”


    二黑子跑過來,解釋說:“大小姐,這是今年的糧食,因為吃不到這麽多。所以隻留了部分夠吃的,剩下的都拿到集市上去出售。”


    “這麽多,是跟糧商直接交易嗎?”


    “是。已經談妥了,說好今天把貨送過去。”


    雲傾華看了看天,說:“可這會正在下雨呢!”


    二黑子嘿嘿笑說:“這雨下不了多久,估計中午就停了。大小姐可有什麽東西需要我捎帶的?”


    雲傾華想了想,“你等我一會,幫我送封信。”


    “好嘞!”二黑子嘿嘿的又吩咐人們將袋袋米糧裝車。


    雲傾華迴了自己的院子,鋪紙磨墨。可當提筆欲書時,又無從寫起。


    簷下雨水有一下沒一下的吧嗒低落,更漏聲聲入耳,音似敲在竹筒上的悠遠,清晰。


    初見時,他以為她是府裏哪個受了訓的丫鬟;再見,他是來報仇的,欲將她吊上房梁;後來街上一遇,他說要納她做妾……


    夜裏,他真的送了聘禮來。


    之後種種,不過是越陷越深,她有意迴避,卻不知自己早已情根深種。


    “大小姐。”


    “嗯?”雲傾華迴過神來,才發現筆上墨跡已幹,白色的白紙上滴了一滴黑色的墨點,暈染開來。


    朝春說道:“大小姐,二黑子來問,信可寫好了?”


    “我馬上好,你讓他稍等。”


    朝春應聲出去了。雲傾華重新換了張白紙,沾墨落筆。


    兩封信,信封沒有封漆,雲傾華交給二黑子,告訴他一封送到端定侯府,一封送到雲府。


    信已送出,覆水難收。


    ***


    雲傾華以為信送過去,端木淩一定會跳腳的馬上過來質問責罵。可是兩天過去了,別說是見到人了,連八下都沒有再來。


    她以為二黑子送錯了,可是二黑子說絕對不會送錯,他是親手交到那個八下的手上的。雲傾華想那應該是沒有錯,因為二黑子認得八下。


    端木淩沒有等來,到是意外的等來了雲府的老夫人。


    雲傾華聽到稟報時,嚇了一跳。趕忙出門去迎接,祖孫兩人見到彼此,又是震驚又是心疼的落了一把淚。


    堂上,雲老夫人看著自家的孫女,滿心的心疼。“好好的人,怎麽成了這樣?不是說隻是路上發個燒而已嗎,這這……這要是在大街上,我都不敢認了。”


    雲老夫人看向身後的幺九,責備道:“你瞞著我,老三媳婦也瞞著我,你們都嫌我老了,都瞞著我。”


    “對不起奶奶,”雲傾華雙膝跪地,啞聲道:“對不起奶奶,是孫女不孝,害得奶奶憂心。”


    “快起來快起來。”雲老夫人忙扶起了她,“這地上多冷了。瞧瞧你的手,比我老太婆的都冷,這一年裏,你都發生了什麽事啊?你爹信上不都說好好好嗎,這也叫好?”


    這個孫女,是雲府的福星。她出生之後,府裏老大添了嫡子,雲家在京城開始風生水起,雲珅的仕途可以說一路順暢。再加上這孩子也的確討人喜歡,尤其是她的兩個弟弟,他們不在的這一年裏,雲府別提有多冷清。


    雲老夫人拉著孫女坐下,問道:“老老實實告訴奶奶,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奶奶。真是普通的風寒……”


    “你少騙奶奶,奶奶活了大半輩子,什麽事情逃得過我的眼睛。”


    雲老夫人也是見過世麵的,嫁到雲府時,那時候雲府還是個落魄的書香門第,要不是她苦苦撐著,雲老太爺怎麽可能到了四十歲還有錢讀書?


    後來,又供雲珅念書,金榜題名,在京裏謀了職位,她也是多方走動,置辦家業。可以說雲家有今天的成就,離不開這位天命之年的老夫人。


    雲傾華輕鬆一笑,抱住了她的胳膊撒嬌。“還是奶奶精明,什麽都瞞不過您。”


    好久都沒有在奶奶懷裏撒嬌了,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如今再看到記憶中的老人,熟悉的麵容,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溫暖……雲傾華內心酸楚,隻覺得恍若如夢,隔世觀花。


    “奶奶,真的沒什麽大事。隻是因為我初到平陽時,水土不服,躺了一陣子。後來父親請了暮春老先生為我診病,也隻說我氣血虛虧,身體較常人弱了些。喝著藥,養個一兩年也就好了。奶奶,你不用擔心,我說的都是真的,不然等下次見到暮春老先生,您可以問問。”


    雲傾華的話,老夫人半信半疑。但是說到暮春老先生,她還是信了。


    有暮春老先生下的診斷,定是錯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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