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午到那邊打電話過來報平安, 簡兮心不在焉地聽著,突然有些煩悶, 輕輕說:“上次知悅住院的時候我就說了吧, 得饒人處且饒人, 你做生意本來就得罪人, 蘇紅在這邊三教九流的人認識一些, 又在你公司裏工作了幾年,保不齊被有心人利用來整你。不如別跟她計較,畢竟是個女人……”


    李知前說:“這次如果事情鬧大了,由不得我不計較。”


    簡兮抿了抿嘴唇,沒有再多說。誰能猜到蘇紅手裏有東西,誰又能猜到她還有後手, 事情早就發生了,再說什麽也是做事後諸葛亮。想了想便沒有再多言,他在省城忙於周旋,自己不應該此時給他添堵。


    公司安排人去實地考察,尹懷峰囑咐她去下麵縣城出差, 至下午四點多才迴來。


    抬頭便見桌子上擺了一束向日葵花,黃豔豔的花瓣明媚鮮亮, 在日光燈下有些刺目。


    她左右看了看, 旁邊的同事還沒下班, 低聲問:“這是誰的?”


    “哦, ”女同事才發覺她迴來, 指了指花束, “今天上午有人送過來的,你不在我替你簽收了。剛才沒看見你過來。”


    “我的花?”


    “對啊,點名道姓找你,送到公司門口,給你打電話說打不通。”


    “哦,”簡兮眨了眨眼,下意識拿起卡片,“可能工地比較偏僻,信號不好。所以打不通。”


    看清楚卡片上寫的東西以及落款之後臉色驟然沉了沉。拿起手機往外走。


    女同事說:“做什麽去?馬上要下班了不走嗎?”


    “……有點事,去外麵打個電話。”


    “那我先走了。”


    “拜拜。”


    天台比較得風,空氣也比較清新,樓梯門口放了幾盆綠植,枝葉寬大,她見此處無人便停住腳步,直接給潘子震撥過去電話,語氣不善地說:“濫用職權?”


    “你可能還不知道吧,隻要我想的話,不僅能查到你在哪上班,連你的開房記錄都可以查,你說濫用職權,也算是吧。”


    “……你無不無聊?想做什麽?”


    “晚上有沒有時間,我們以前常常一起吃飯的那家麵館見一麵吧。”


    任她這麽好的脾氣也被氣笑了,“有什麽好見的?應該老死不相往來。”


    潘子震沉默了很久,不知道是因為厭惡李知前還是覺得自己應該以此作為要挾,趁機占她便宜。竟然生出來幾分退卻以及邪惡無比的念頭,他壓製住,痛快地說:“你出來陪我吃頓飯,我手裏有個對李知前來說有用的東西給你。”


    簡兮心裏猛地一跳,沉思片刻才問:“我憑什麽相信你?”


    “我現在就在辦公室裏,u盤裏的東西給你發個開頭,你先看看,是連藝項目有關的事,想必你應該比我了解。”


    “誰給你的?”


    潘子震坦白說:“一個姓蘇的人,她自稱以前在日盛上過班,我調查了一下,身份確實是真的,不知道是誰給了她一些建議,竟然把東西送到我這邊來……不知道是隻給我看了,還是也給了別人,不管是真的還是弄虛作假,她大概是抱著魚死網破的心態,這要是讓有心人拿了做文章,後果不好說。我手裏的東西對他來說多少是個防備。要不要來見我你自己掂量。”


    她閉上眼冷靜了會兒,點開他發過來的文件接收,潘子震等她接收之後又撤迴了消息。


    她大致瀏覽了一下,前頭那些看不出來什麽,包括連藝項目的合同,以及政、府批下來的文書,看樣子是真有哪裏出了疏漏,不然李知前也不會跑一趟省城,這事由不得她不信,平靜了會兒恢複往日的精神,正色問:“幾點?”


    “就你下班以後,我過去接你。”


    怕他有企圖,心裏忍不住打鼓,眼眶紅了紅,好一會兒才說:“潘子震,你還記不記得以前我是怎麽真心對你的?你要是顧念往日的情分,這一次就別耍我。”


    “記得。”默了會兒又笑說,“顧念。”


    簡兮收了手機,忐忑不安,時間又過得尤其的快,他很快打電話說已經到了樓下,讓她下來。


    簡兮提著包便走,到門口撞到人,差點跌倒。


    尹懷峰扶住她,隱約能感覺到她渾身的緊張和僵硬,瞧著她沉鬱的臉色,關心了句:“你怎麽了?這麽急匆匆的去哪?”


    她後退一步,理了理鬢角散亂的頭發,隨口說:“下班了去見個朋友,一起出去吃個飯,太著急了,沒看見你過來。”


    他說:“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遇到什麽事了。”


    她笑了笑,“我能遇到什麽事啊。沒事。”


    尹懷峰點頭,低頭去跟女同事交代工作。


    簡兮腳下倉促地下樓。


    他已經換了輛車子,因為身份地位的問題,不好過於奢華,位置越高人越低調。


    長久不見,模樣熟悉又陌生,心裏的感覺更是相去甚遠,如今對他沒有半分流連,自然抬頭挺胸心中坦然。


    他自顧說道:“你工作換了,待遇應該比以前更好了吧?”


    簡兮沒有搭話,他又說:“這才多久,你就升遷了……那時候主要還是我能力不行,沒有錢,說起來還是我拖累你,要是沒有我,你怎麽都好過。”


    車開動之後就便是長時間的沉默,因為麵館在北麵,而現在在往南開,他需要在前麵調個頭,往迴行駛。今天氣溫高達二十七度,這個時間車裏難免有些悶熱,他打開空調減溫,又抬手放了一首舒緩的歌曲,是以前簡兮常常聽的,她念舊,喜歡把記憶寄托於音樂。


    剛唱了第一句,她就忽地想起跟他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潘子震看了看她,有些過意不去,語氣柔緩歎息:“你還記不記得這首歌是你以前喜歡聽的?最近這兩天我好像也著了魔,竟然又下載下來重新聽……”


    簡兮不想觸碰那段不堪迴首的往事,更怕他舊事重提惹自己煩悶,厲聲製止:“我隻記得那次你裝作喝醉了酒借機說胡話,我抽了你一巴掌就清醒了,趴附在欄杆上,目瞪口呆地瞧了半天又一聲接著一聲道歉,我說看見你就惡心,讓你趕緊走,別影響我胃口。”


    他有些汗顏,不自在地抹了把嘴,對於往昔,第一次心情平淡地坦然麵對:“那時候確實貪心,既想要前途又想要你……人這一生都不滿現狀努力追逐,卻不一定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別人我不清楚,隻不過呢,”她看著他諷刺說,“你想要的永遠隻是你沒有的東西。你老是覺得不得意是因為你不知足。”


    他幹笑起來,漫不經心說:“或許吧,或許是這樣吧。不過如今被外麵的人恭維慣了,鮮少有個人敢這麽當麵指責我。”


    趕著吃飯的時間點,這家麵館生意像以前一樣紅火,麵館旁邊一牆之隔是家牛肉湯店,牛肉湯做得一般,羊肉湯卻很新鮮,就連簡兮這樣口味清淡的人,冬天太冷的時候偶爾下班過來喝一碗。


    潘子震招手點單,問她:“還是老三樣?”


    簡兮搖頭說:“我不吃。”


    他聞言笑了笑,“是不是吃慣好東西已經看不上眼了?”


    “我還是那個我,不知道你還是不是那個你。”簡兮垂眸說。


    他低頭吃了一口麵,強迫自己笑了一下,“全身細胞每七年就全部更換一次,可以說變成一個“新人”了,所以我就是我,但我也不是我了。”


    她不想耽誤時間,便言歸正傳問他:“東西帶了嗎?什麽時候給我?”


    “吃完麵。”


    她尷尬地坐著,皺著眉看他幾秒才說:“你為什麽這麽執著於一碗麵,既然要給我,痛痛快快拿出來不最好?何必跟自己跟我過不去……過去那些事,我已經不計較了,也已經放下了,不過我覺得我們見麵多少都不合適,你對你的家人無法交代,我對李知前也無法交代,一旦雙方知道,影響特別不好。其實從上次李知悅出事你為難李知前我就想不明白,咱們兩個之間的是是非非,一切都是你的問題,我至今問心無愧,你那麽做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有老婆孩子了,我還得單身一輩子不找男人?”


    “以前每次和你來吃麵都能吃出家的感覺,後來結婚以後我也單獨過來兩次,卻總覺得不對味,所以今天帶你過來看一看,到底是麵條給我家的感覺,還是你給的感覺。”他長歎了口氣,慢慢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低頭給自己點了一根煙,惋惜道:“有些東西變了就是變了,再吃也吃不出那個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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