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前原本以為這次胃痛像往常一樣簡單,沒想到輾轉一夜難眠,隱隱覺出不妙。

    天色將要亮時方好轉,剛睡著沒多久,外麵開始響動,他意識不清,絲毫沒影響睡覺。

    李母準備好了飯菜,見他沒起來,敲了敲門,沒人應,隻好推門進來。

    腳步聲把他吵醒,他抬頭看了一眼又躺下,太陽穴作痛,牽扯著整個大腦,是因為睡眠不足的緣故,沒等問就說:“不用喊我,早餐不吃了。”

    “不吃怎麽行?起來吃了再睡吧。”

    “昨晚沒睡好。”他嗓音還處在初醒時的喑啞中。

    李母坐在床邊靜靜看了幾眼,見他滿臉倦容不忍心再叫他,隻輕聲囑咐說:“明天就是除夕夜了,今年要在咱們家裏聚,晚上再忙也要迴來啊?”

    他“嗯”了聲,沒再說話。

    沉沉又睡過去。

    下午十幾年的老同學碰麵,約在蘇鑫吃飯,頭幾年次次叫著班主任一起,後來分別越久情誼越淺,能通知到的人越來越少,能到的人更不用提,他本不想去,可每次都被點著名,大概是以前喜歡出頭,反而讓大家印象深刻。

    如今各自高就,事業有成,聚會也變成了個炫耀場,別得先不提,如果去酒店吃飯還好,不過近幾年他們幾個常見麵的同學,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把地點挪到了家裏,這種場合總不能空手過去,少說要提兩瓶酒,什麽價位什麽牌子,相當有攀比性。

    李知前別得沒什麽優點,朋友之間就是好麵子,所以每到此時,總要費點勁思量斟酌。

    從同學家裏出來,身上滿帶酒氣,司機家裏有老婆孩子,年節也要放假,不能開車,又沒有司機,隻能打車迴去。

    路段不暢通,等了許久才坐上車子。

    李母電話催了兩個,“快迴來吧,菜已經在飯店裏叫好了,不大會兒就送家裏來,就差你一個就齊了。”

    李知前有些累,開玩笑說:“我最近總覺得吧,沒了我地球就轉不起來了。”

    “你多厲害,”李母歎著氣迴了一句,沒跟他多說便掛斷電話。

    從計程車下來,李知前徒步往家裏的方向走,有些累,捧手搓了搓臉,精神許多,大概是昨晚沒休息好的緣故,跟十幾二十出頭的時候不一樣了,那時候多有幹勁。他想到此處兀自笑了一下,現在也特能“幹”。

    鳴笛一聲。

    他迴身看了看,在門口站定。

    李建軍的車緩緩停下,落了車窗,好笑地看他:“這麽節約?”

    李知前道:“十一路,不行啊?”

    “上來嗎?”

    “不上。”

    “那你繼續走。”李建軍升上去車窗,直接往院子裏去。

    李知前不緊不慢地走在後麵,望著他的車,眼皮子驟然跳了兩跳,不妙,哪裏不太妙,他隱約覺得今兒這頓飯吃不安生。

    不過他向來不是怕事的人,如果怕事就不是他了。

    都說你永遠叫不醒裝睡的人,其實你也沒辦法怎麽著裝醉的人。

    跟崔國雲離婚那個事,李建軍心裏一直堵著一口氣,不用他說,以他的性子李知前就猜得出來。

    隻是沒想到李建軍一點兒也不顧忌,守著家中長輩也敢亂來。

    長輩們如今大多借酒,也就是李知前和李建軍他們這一輩的人愛喝,能喝。伯父伯母這邊簡單吃了個團圓飯後便要走,李知前剛送出門去,迴身就聽見不正常的響動。

    李建軍在客廳裏撒酒瘋,李母聞聲從廚房裏出來,剛做出來的點心還沒端上來。

    李知前高聲道:“沒事,讓他砸,家具也該換新了。”

    李建軍跪坐在地方,聞言側了側身,抬眼看他,突然捂著臉哭起來,聲聲句句罵李知前不是東西,吃裏扒外,胳膊肘往外拐之類。

    李知悅沉默看了兩眼,低聲對李知前說:“伯伯還沒走遠,我去把他們叫過來?”

    李知前看了她一眼,沒做聲,這算是默許,她知道他的意思,低頭出去。

    他把李母推迴廚房,嘴角上揚,帶著無所謂的輕笑,安慰說:“別擔心,沒事,就是喝醉了,您別出去也別攔著,有我呢。”

    李母不安地看著他,左右也就是那兩件事,她心裏清楚明白,驀然想起自己兒子年輕的時候在家裏受的白眼和冷落,也在這樣的場合鬧過,現在果真是成熟穩重了,遇到突發狀況首先想到的一個就是護著自己。

    李知前關上廚房門,見茶幾電視櫃破了一腳,酒水撒的到處都是,隔斷門破了個洞,應是被椅子砸破了,因為衝擊翻倒過去。

    李知前屈膝蹲下,看著他認真道:“哥,你這是幹什麽,一家人這樣不好看,多讓人下不來台……離婚那個事委屈什麽,人好歹跟了你十來

    年,為了孩子,二老也是點頭同意的……”

    李建軍突然站起來,怒火在胸中翻騰,如同壓力過大,馬上就要爆炸的鍋爐一樣。憤怒的臉有些扭曲抬手撕扯李知前。

    屋裏不止他們哥倆個,還有別得兄弟,堂叔家裏那位年紀最長,叫李忠成,性情忠厚,見狀就跑了過來,阻攔李建軍。

    李建軍手下沒數,竟然一個甩手就把對方撂倒,李知前慢了半拍,沒扶住。

    那人重重倒在地上,半天沒有爬起來,李知前怒上心頭,對著李建軍抬腿就是一記窩心腳,咬牙怒斥:“你他媽有數沒數,大哥都將近五十的年紀了,禁得住你這一摔?”

    他踹完趕緊去扶人,李母實在擔心就從廚房裏出來,看見有人倒在地上,心口跳了跳,順手去拉人。

    李知前上下檢查了一番,見大哥無礙才安下心,把他跟李母往身後推了推,吩咐別得兄弟:“建軍哥喝醉了,抬醫院紮兩針醒醒酒吧,我看醉得不輕,還是抽個血檢查一下才好。”

    李建軍吃了李知前這一腳,顯然被鎮住,半天也沒再有過分的舉動,雖然家裏兄弟多,但是平常他不愛拉攏,說起來他們受李知前的恩惠多,反而跟李知前親近。

    李知前自從身價上去,沒少給他們投資讓他們學著做生意,雖然做成他這樣的一個沒有,但日子大有改善,他在這裏裝醉耍一耍可以,真鬧起來反而吃虧。

    但是心裏仍有著憋屈未發泄,醉眼朦朧地看向李母,見她距離自己不遠,有意醉醺醺說:“嬸兒……我心裏有氣……你知不知道,前兩天知悅因為那事進局子,我也沒少擔心……”

    李知前臉色一變,對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讓把人拉走,他怒道:“喝醉迴家耍酒瘋去,在這瞎折騰什麽!走,都走!”

    話音落地伯伯就跟著李知悅推門進來,瞧見自己兒子這副樣子歎了口氣,無從下手,李知前招唿著人抬出去,他仍然斷斷續續說:“……我拿知前比親兄弟還親……”

    好不容易把人送走,李知前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就聽母親有些木訥的口吻詢問:“‘前兩天知悅因為那事進局子’這句話是個什麽意思?”

    李知前聞言一愣,暗暗攥住拳頭。

    她慢慢接開身上的圍裙,往桌子上一方,扶起把椅子坐下,審視兩人:“你們兄妹倆,誰負責給我講清楚?”

    李忠成默了默,扶著腰過來,勸解說:“嬸兒,別聽建軍胡說,他

    不懂事,咱家哪有什麽事,他故意潑髒水給你聽,讓大家都不得安生。”

    李母臉色冷漠,“啪”一聲狠狠拍在桌子上,語氣沒有太多起伏,卻很強硬:“你別說,讓他們自己說,我雖然老了,但卻沒糊塗,婚稀裏糊塗就退了,我就知道有什麽緣故。”

    李知悅眼淚啪嗒落下,垂下眼靜了片刻,啞然道:“……對不起……”

    李母也不是傻子,越擔心什麽越來了什麽,她自己的孩子什麽性格秉性心裏就像明鏡一樣清晰,早先就知道她放浪形骸,自己管束不住,所以想著找個婆家,用婚姻去約束。

    沒想到啊……幾輩子沒出過這樣的醜事,一下子全讓她給幹了……如果是男孩子她還不擔心,最關鍵是的是,女孩子以後還如何自處?她要是有一天死了,奈何橋頭看見孩子爸爸該怎麽交代……他家教好,為人好麵子,怎麽出了個這樣的後輩……要說還是自己過分溺愛,總覺得從出聲沒幾天就缺少了父愛,平常少吃一口肉,少穿一片布絲都覺得委屈了她……

    李母鼻子一陣酸澀,眼淚湧上來,抖著嘴唇指了指李知悅,咬牙想要罵她,但卻氣得說不出話,胳膊顫動不停,眼前倏然發黑。

    胸口急促跳動了兩下,之後就人事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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