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亮驚愕地低下頭,看著他透胸而出的那截帶血的樹枝,又絕望地看了楊帆一眼,便艱難地扭過頭,想要看清到底是誰在他背後下的毒手。


    “你……你怎麽樣了?”


    他還沒有迴過頭,就聽到耳畔響起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司徒亮登時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在那裏。


    “是她!竟然是她?她沒有死!竟然是她……殺了我!”


    天愛奴每次尾隨楊帆離開,都是從庵側跳出來,從庵後伊水邊的草木叢中潛過來,好在楊帆走的不快,她每次都能追上,然後就那麽若即若離地跟著,一直到他離開叢林,才依依不舍地返迴尼庵。


    今天阿奴從河邊繞過來,沒走幾步就看到刀光繚繞,殺氣盈宵,阿奴大驚之下,趕緊衝到近處,此時楊帆已果斷折斷鋼刀,同對方展開了肉搏。阿奴隻看了一眼,就曉得這兩個人絕對是生死之戰,馬上折了一段樹枝撲過來……天愛奴是連皇**敢殺的人,哪裏會在乎這人是誰,既然是想殺死楊帆的人,那殺死他就是了。阿奴幹淨俐落地刺穿司徒亮的後心,一見楊帆身上血跡斑斑,不禁大為驚慌,她撲到楊帆身邊,顫聲問道:“你怎麽樣了?”


    一句話出口,就已珠淚盈睫,她被嚇哭了。


    其實楊帆傷的還真不重,隻不過哪怕是刮破一層皮,不及時止血也要染紅一片,更何況他是被刀子割出的傷口,緊跟著又是一番激烈的拳腳,來不及止血,那血跡斑斑點點灑的到處都是,看著就像是受了極重的傷。


    阿奴從司徒亮身邊越過,一把抱住楊帆,緊張的渾身發抖,自始至終她都沒看司徒亮一眼。


    她從小就被當作刺客來培養,對自己的手法很有信心,那樹枝雖然不是筆直如劍,但她有把握那一刺就已刺穿了這個與郎君搏鬥之人的心髒。這人已是必死無疑,此時根本沒有反抗之力,她還擔心什麽。


    至於那個人的身份,管他是王侯將相,還是草野匹夫,在她眼中都隻是該死與不該死之分,旁的倒沒放在心上。


    司徒亮陡然看到他以為早就死掉的天愛奴,先是一喜,又是一驚,繼而一悲,神色複雜的無以名狀,根本無法說出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他想開口說話,可是他先被楊帆打斷了肋骨,又被阿奴一劍穿心,血從傷口和口腔裏迅速地溢出,早已被抽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哪裏還能喊得出一個字來?


    實際上因為心髒被刺穿,他現在連唿吸都已停止了,隻是彌留之際,他的最後一絲意識還清醒著,還能接收來自外界的訊息,而他已經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我……我沒事……”


    楊帆方才激戰之中還算冷靜,此時生死已定,想起方才諸般兇險,數次徘徊於鬼門關上,心中也是驚駭不已,不過眼見阿奴突然出現,對他又是如此關切,楊帆心中歡喜,那些許驚懼後怕早就不翼而飛了。


    “還說不重……”


    天愛奴開始抹眼淚兒:“你怎麽到處惹麻煩,看你一身的傷,流了這麽多血……”


    楊帆苦笑道:“不是我惹麻煩,我根本不認識他。我傷的真的不重,隻要敷上藥包紮一下,沒兩天功夫我就能活蹦亂跳的,你不用擔心。”


    楊帆趁機握住她的小手,繼續誘女大計:“阿奴,你送我迴家吧,我怕我這副樣子,自己走不迴去!”


    楊帆越是說他傷的不重,天愛奴越是不信,楊帆再一說如果沒人相送,他就無法迴家,天愛奴更是六神無主了,趕緊問道:“你傷在哪裏,快讓我看看!”


    楊帆窘道:“傷處……還是不要看了吧,我自己包紮一下就好。”


    天愛奴怒道:“怎麽不用,我幫你包紮不成麽?”


    楊帆幹笑道:“咳咳!還是不要了吧,我……我的傷處不是大腿根,就是屁股後麵,你要是無所謂,那我就寬衣解帶唄……”


    天愛奴生氣了:“這種時候,你還胡言亂語的調戲我,怎會都傷在那些地方?”


    楊帆無辜地道:“我沒說謊啊,我怎麽知道為什麽盡傷在那些地方,這個莫名其妙的瘋子殺手,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學來的刀法,他的刀法刁鑽的很,專門襲擊這些一般難以攻擊也不易防守的地方。”


    “他是誰?”


    阿奴這才扭頭看了一眼,隻看了一眼,她便驚叫起來:“司徒亮!”


    司徒亮兩眼瞪的大大的毫無反應,他傷心死了。


    不管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他真的是“傷心”死的。


    楊帆看了看天愛奴的表情,又看看那個活著的時候看來很平凡,死了之後看著卻很驚悚的司徒亮,問道:“你認識他?”


    阿奴吃吃地道:“是的!他……他是公子身邊的人,他叫……司徒亮!”


    楊帆輕輕歎了口氣道:“原來不是我惹的麻煩,而是你惹的麻煩!”


    ※※※※※※※※※※※※※※※※※※※※※※※※※※※太陽西墮,暮色更顯蒼茫。


    楊帆撕了衣襟對傷處簡單地包紮了一下。


    司徒亮已經不見了,他被埋在林中深處,落葉被風刮著,很快就撫平了他下葬的地方,或許很多年後洛陽人口繁衍,這片叢林也變成一幢幢房屋的時候,人們才會在地下掘出一具枯骨,證明他曾經存在過。


    楊帆和天愛奴先迴了一趟淨心庵,定性師太把庵中最胖大的一個尼姑的僧袍送給了楊帆,於是一身血汙的楊帆搖身一變,也成了一個尼姑。


    定性師太受到了楊帆嚴厲的告誡:她的庵堂裏從來沒有過“葉天愛”這個女人,也沒有過淨蓮這個小尼姑,否則將會給她的庵堂惹來大麻煩。


    然後,不管天愛奴願不願意,她都隻能跟著楊帆離開尼庵。


    最後一抹夕陽眷戀地掛在樹梢,兩個俊俏的小尼姑站在樹下,一個長得男人一些,一個長得女人一些。


    “這裏你不能呆了,薑公子的人既然能夠找到這裏,你在這裏太不安全,還是跟我迴家吧!”


    楊帆聽阿奴說完發生在華山絕頂的一切後,如此說道。


    天愛奴驚訝地看著他,反問道:“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說的話?他的目標是你,我跟你在一起,那不是害了你嗎?你知道公子有多大的勢力嗎,隻要他想,就一定能夠殺了你!”


    “我不知道,也不相信!”


    楊帆曬然道:“我也曾經以為,學得一身高來高去的本領,就能縱橫天下。等我長大了,真的踏進這個圈子,我才知道,有太多太多的事,根本不是靠一身武功就能解決的。所謂憑一身武功快意恩仇,縱橫天下,無所不能,讓王侯將相都垂首低頭,那隻是劍仙傳說裏才會發生的故事,隻有那些天真無邪的孩子才會相信。”


    “我可不是小孩子!”


    “但是你從小跟在薑公子身邊,就像一個孩子相信他的父親是天下最厲害的男人,他的本事,早在你心裏紮下根,被你誇大了無數倍,而你自己也未察覺這一點!”


    “楊帆!我不是說笑的!”


    “我也不是說笑的。據我所知,他在長安與沈沐鬥法,大敗而歸。如果他身邊有個什麽陸伯言就能所向披靡,那他也不會敗給沈沐那家夥了,那家夥根本不懂武功,要是比武,就是我都能用一根手指捏死他!”


    “你一根手指怎麽捏死他?”


    “你又抬杠了!我就是說,武功不是萬能的!一根手指……當然捏不死他,但我能戳死他!”


    天愛奴長長地吸了口氣,道:“不管你捏還是戳了,我走,但我不能跟你走,我會避到天涯海角去,公子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找到我,隻要他不能證明我還活著,就不會背棄諾言對你下手。”


    楊帆眉毛一剔,沉聲道:“你以為我會讓你一走了之?我不允許!”


    天愛奴惱了,冷冷地道:“如果我想走,你能攔得住我?”


    楊帆也冷冷地道:“你要不要試試?”


    秋風蕭瑟,夕陽垂暮,將兩個擺出了起手勢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秋風中,就聽那個酷酷地擺著動手姿勢的男人幽幽地說:“我的傷口又流血了,你要是忍心,那咱就動手!”


    不久之後,那個男人上了那個女人的背,兩個人合成了一個人。


    兩個人慢慢向林外走,一路留下這樣一段對話:


    “你不用背我的,我走的動。”


    “別逞強!別廢話!”


    “咳!剛才那一刀真懸呐,差點就讓我做了太監,如果不是我閃的快……,現在想起來都直冒冷汗。”


    “活該!這就是你欺負我的下場!”


    “我有欺侮過你麽,我很無辜,我毫不知情啊!”


    “你不知情,就不是欺負我了?”


    “……說的也是,不過依著我朝律法,‘過誤所犯,雖大必宥;不忌故犯,雖小必刑’,阿奴姑娘是不是該對我從輕處罰呢?”


    “你當這是你的刑部衙門呢?我理都不和你講,還用和你**嗎?”


    “你也知道自己不講理呀……”


    “你說什麽?”


    “沒!沒說啥……”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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