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皎潔,光華如煙霧般,天地間一片朦朧,兩條人影自禦廚躍出,輕靈地從屋瓦上飛過,身姿飄逸。

    封江月黛眉彎彎,唇瓣微翹。看得出來,她心情很好。

    “鬼啊!”嗷的一嗓子響起,打破了安寧。她眺目望去,見兩人一前一後衝來。

    正是侯通海與沙通天。侯通海神色慌張,滿臉是血,形相甚是可怖;沙通天稍好些,但身上衣裳破爛,被撕成一片片的,衣不蔽體。

    眼見那二人衝來,封江月正欲細辯,但雙眼卻被東西遮住,那是隻溫熱的手掌,來自黃藥師。

    黃藥師一躍而過,路過那二人身旁時,腳一勾,令那二人徑直朝地上摔去,發出一聲慘叫。

    在這時,封江月抓下他的手,瞪著一雙眼睛,疑惑詢問:“為何蒙住我的眼?”

    黃藥師瞥了她一眼,卻是不答。

    一條過道裏,三個人狼狽不堪,一邊朝宮外逃去,一邊相談:“咱們遇上了高手,若知歐陽前輩在哪,可請他相助。”

    另一人甕聲甕氣地答:“迴牛家村,去稟明王爺,再做定奪。”

    這三人,正是靈智上人、彭連虎、梁子翁。他們遇上了高手,大敗而迴,甚是淒慘。

    “也不知那《武穆遺書》藏去了哪兒。王爺對其誌在必得。”

    “歐陽前輩先咱們一步入宮,或許早已尋到了兵書。”

    黃藥師駐足,立於宮殿之上,目送那三人離去,聽著他們的談話,眼中漸漸有了絲寒意。

    見他麵有不悅之色,封江月詫異道:“藥、島主?”說罷,她嘀咕:“喚‘藥兄’怪怪的,我還是喚你‘島主’罷。”

    “《武穆遺書》是嶽飛留下的。”黃藥師沉默片刻,又道:“我祖父因保嶽飛而死,家屬為此獲罪,充軍至雲南,我在那兒出生。”

    封江月揚眉淺笑,心有所悟,興致勃勃地問:“那島主想奪迴《武穆遺書》?”

    黃藥師冷哼道:“嶽飛一生抗金,留下的《武穆遺書》若是落入金人手中,那也是宋室無能,與我何幹?”

    封江月撲哧一笑,見他橫眼瞪來,忙斂去笑容,一本正經地說:“若真如此,那倒是個諷刺,想必嶽飛在九泉下不會安息。”

    她眼波流轉,搖頭歎了幾句,又笑嘻嘻道:“出宮罷?”

    黃藥師凝視著她,沉吟片刻,目光中似有深意,突地低語

    :“你不在乎《武穆遺書》?”

    這是件可疑的事。封江月愛看兵法類書籍,又問他如何保襄陽,問他如何令大宋取勝,如今卻對兵法奇書毫無興趣,不在乎其被金國所得。

    封江月低頭,想了想,輕語:“他們並未尋到《武穆遺書》,不急。”

    “我從未問過你的來曆。”黃藥師淡淡道。猶記得,她初臨桃花島時,被浪潮拍來,但他眺目遠望時,卻未見海上有船隻碎木。

    落入大海之中,周邊無浮木,幾人得以幸存?但她上岸時,卻神誌清晰,尚有氣力,顯是落入海中不久。

    封江月欲言又止,幾番踟躕,終是答道:“我暫時不能告訴你。”

    聞言,黃藥師靜默,雖覺不悅,但也不曾逼問,摟住她越過層層宮闈。

    兩人迴到客店,此時天色濃黑,已至深夜。一問之下,得知客店爆滿,兩人隻有一間上房。

    封江月有自知之明,向小二要了床棉被,鋪展在地上,就著燭火,看了會兒書。

    “你對兵書這般癡迷,”黃藥師坐於床沿上,目光中有絲疑惑,低語:“為何?”

    封江月正在翻書的手一頓,思了思,淺笑著詢問:“那島主為何愛唱《水龍吟》這首曲子?”

    這詞出自宋代朱敦儒之手,表明了一名愛國詞人的思想,一種對國家、民族存亡的憂憤之情。

    黃藥師離經叛道,性格古怪乖癖,厭惡世俗禮法,卻愛唱這樣一首詞曲。封江月笑吟吟道:“島主,咱們去牛家村麽?”

    突然的轉折,莫名的問題。黃藥師自明其意,不禁瞪著她,但見她依舊笑容可掬,終是哈哈一笑,一錘定音:“去!”

    “哦?”封江月趴在棉被上,雙手撐著下巴,唇角微翹,戲謔地問:“一個破村子,島主去做什麽?”

    黃藥師凝眉瞪來,沉著臉道:“明知故問。”嶽飛一生抗金,其心血《武穆遺書》若入金人手中,轉而用其來攻宋,必會令英靈不安。

    須臾,他又道:“宋室無能腐朽,棄《武穆遺書》如敝履。我便是得了書,寧願它長滿書蟲,亦不會交予他們。”

    封江月笑嘻嘻,仰躺在棉被上,感歎道:“島主,你是個‘口頭抗金派’。”他討厭金人,敬重抗金忠臣,會為嶽飛奪《武穆遺書》,卻因宋室腐朽,便有滿腹兵法戰略,也決不為宋效力。

    聽她如此說,黃藥師也不生氣,反倒笑

    道:“曾經年少時,我還想推翻宋朝,後來一想,實在過於麻煩且無趣,何不如瀟灑恣意人生?”

    “曾經年少?”封江月心中一抖,試探地問:“島主,你今年多大?”依她看來,他駐顏有術,單論麵貌,不過三十五六。但其真實年齡,怕是會令人驚歎。

    “為何問這個?”黃藥師一怔。

    “因為……”封江月眨了兩下眼,暗道:我想知道我戀上的是個啥級別的人。

    但這話不可明言。她輕咳一聲,換了個說法:“依島主的年齡,我該叫你‘伯伯’還是……”

    話語剛還說完,一股勁力迎麵撲來,她心中一驚,竭力避過,往地上翻了幾個滾,還未鬆口氣,攻擊再至。

    一招接一招,如貓戲老鼠般,逼得她滿屋子打滾,甚是狼狽。

    八八六十四招後,封江月趴在地上,累得直喘氣,臉蛋暈紅,衣衫淩亂,一頭發絲亂糟糟的,見黃藥師氣定神閑,不由得心中一惱。

    她歇了歇,唿吸依舊不穩,挑釁般地問道:“島主打了我六十四招,莫非示意你高壽六十四?”

    果不其然,掌風再至。封江月懶得躲避,隻捂住臉,以免破相。

    青影一晃。她被人拉入懷中,透過指縫瞄去一眼,見他臉色鐵青,忍不住哈哈大笑,斷斷續續地問:“你…這麽…不愛聽…人說…你老哇?”

    聞言,黃藥師哼了一聲:“別人說的碎語,我向來不在意。”

    “嘴硬!”封江月不客氣地數落。若他真不在意,又豈會計較她的一句話?整整六十四招,足可證明他十分在意。

    “咚咚咚”幾下敲門聲。門外,店小二小心翼翼地問:“客官,你們可無恙?”這間上房,出了這麽大的動靜,整個客店都有所感。

    封江月一眼掃過,見整間房殘破淩亂,桌椅家具皆損,不由得咂咂舌,歎道:“賠錢罷。”

    桃花島雖富裕,但也不可如此破費。午間,他一怒,折損客店桌椅,賠了些銀子;夜間,他一惱,將一間上房折騰成這樣。

    門外,經掌櫃催促,店小二咬咬牙,猛然推開門,臉帶驚懼。這可是青衣怪人的房間,他早先被其嚇得雙腿發軟,至今未恢複過來。

    哪想,見到房間一幕後,他臉色一紅,忙偏過頭去。屋內女子衣衫淩亂,雙眼濕漉漉的,臉上布滿紅霞,正被男人抱在懷中。

    封江月本就容貌出色,再配上

    這幅表情,當真我見猶憐。

    見眾人驚豔、垂涎的目光,黃藥師皺眉,心有不悅,身上隱有殺意,但終究克製下來,摟著封江月,拎起她的包裹,徑直躍出窗子,沒入暗色之中。

    “毀了人的屋,便這般離去?”封江月目瞪口呆,見他冷眼瞟來,顯是仍記著剛才的事,不由得一笑,抬手迴抱著他,又依在他的胸膛上,岔開話題:“現在去牛家村?它在臨安郊外。”

    黃藥師臉色稍緩,微微一笑:“困了?你睡會兒。隻消天亮,便能到臨安郊外。”他低低歎道:“江南六怪不殺也罷,蓉兒總活不過來。此行過後,我們迴島,不出來了。”

    封江月默了默,心底悸動喜悅,又是失落難過。她忽然加大力道,緊緊地抱了一下他。

    “怎麽?”黃藥師一怔。

    封江月搖頭,勉強笑了笑:“放我下來罷,我練練輕功。”若非意誌堅定,剛剛那一刻,她差點頷首同意。

    差點同意陪他迴島,永不赴中原。她閉上眼,苦笑道:“島主,縱然蓉兒離世,你也不必把我當女兒看,我終不是你的女兒。”咬咬牙,又道:“我已毀諾,島主若要人陪伴,煩請去尋別人。”

    她原想在訣別之前,與黃藥師好好相處,直到此刻方明白,這條路行不通。他的溫柔、寵溺,會讓她失控。

    若按此下去,終有一日,她會淪陷於此,再也離不開他,默默陪伴,不計其它,卑微至此。

    假如真到了那一刻,那將是多可悲的事!一輩子,圍繞著一個人,因他的寵溺而喜悅,因他的冷漠而黯然,為他的樂而樂,為他的愁而愁。

    她喜歡他,若得不到他的心,寧願永不再見他,也絕不以晚輩的身份陪伴他。

    兩人落地。封江月低下頭,態度十分堅定。

    “封江月,”黃藥師怒極反笑,捏著她的下巴,迫她抬頭,直視她的雙眼,嚴厲警告:“但凡你敢逃,我必下附骨針,絕不手軟!”

    “我懂!”封江月點頭,心中一鬆。溫柔的黃藥師,她難以招架,會淪陷;但盛怒的他,她卻能應對。經他這一喝,她離去的心思堅定幾分。

    黃藥師一怔。原以為她會力辯爭執,哪想竟乖乖應好,頗有幾分虎頭蛇尾的味道。他直感不對勁,一時間,倒有點猶豫。

    如果,他現在下一根附骨針,便可防止她逃跑。隻不過,真要走到這一步麽?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下一章,島主要發大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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