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迴到家,不敢告訴爸媽煜的事情。我無法想象如果媽知道她最心疼的小兒子不在了,她會怎麽樣!告訴他們說煜被朋友拉去家裏住一晚,因為要一起練習吉他。他們沒有想太多,輕易就信了。

    這個晚上我做了一個夢。在一個青色的峽穀中,四周是嫩綠的草地,還有河流映著藍天白雲從這經過。夢裏有煜,跟在我和焱的身邊。那時的他小小的個子,卷卷的毛絨絨的頭發,還沒有長大。不,他從來都沒有長大,但那時他更小,就像一棵圓圓潤潤的小蘑菇。可就是這樣的煜,就是在我的夢裏,他還是沒有停止重複他現在已經實現的諾言:我要保護你。這個夢裏還有子天。他在峽穀對麵遠遠地望著我們。他的腳下盛開蓮葉般大朵大朵的花。黑色晶亮的花瓣,邊緣閃著星子般細碎的光芒。我們多想和他站在一起,可是卻無法飛躍這峽穀。隻有這兩邊的天空下彌漫深深的悲戚,無邊無盡……

    第二天班上依舊因為薑妍的離開而沉悶。薑妍是個極開朗的女孩,平時人緣極好,此時班上同學大都身著深色衣服,到處都是白色的小花。因著這悲傷,並沒有誰注意到漢京漢城的失蹤,畢竟他們跟大家不熟。除了子天,焱和我,其它所有人都還不知道煜消失的事情。否則,此刻的校園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歡騰。那時也將不隻是沉悶。我們的班導是個感性的女人,早已為薑妍哭紅了雙眼,也默許了我們這兩天的所有違規行為。於是,焱,子天和我早早從教室退了出來。那樣悲傷的氣氛讓我們更思念煜。於是出來隨便走走。一路上不停有同學向我們打聽煜去了哪裏,從昨天下午就沒見到他。可是我們什麽都不能說,否則這安寧的校園將籠罩上恐懼的黑雲。

    不知不覺又到了那櫻花樹下。那些花瓣還在風中招搖。伸手去接那盤旋而下的花瓣,它輕輕地落在我掌心。我看著這淡粉的花瓣,仿佛看見煜的笑臉。

    “嗚……”尋著聲音低頭瞧,竟然是一隻白色的茶杯犬。它隻有兩隻拳頭的大小,全身一片雪白,此時蜷縮在椅子上的它就像一團棉花。我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一滴滴打在它潔白的毛上。我曾告訴煜和焱,也隻有他們知道,茶杯犬是我的最愛。那時我才五歲,煜才四歲。當時小小的煜聽說後,非常堅定地對我說:茶杯犬那麽小,那我一定要是黑背,我要保護你。這是煜第一次說要保護我和焱。從那以後就再也沒停止過。

    我盯著這小小茶杯犬,心被狠狠撕扯,疼地快要碎裂。眼淚不爭氣地止不住地流。我想要堅強,我知道哭泣沒有任何作用。可是為什麽,隨時隨地都有人和事物不斷提醒我煜的曾經,煜的離開。

    撫摸著這小不點的頭,就像煜在我身旁。我輕輕地抱起它。第一次,焱搖晃著我的肩,要阻止我:“妗,你不能這樣下去!煜已經離開了!可是你卻看不清這個事實。你不能把每一件讓你想起煜的事物都想像成煜迴來了。你知道嗎?煜如果看見你這個樣子,他即使在上了天堂都會傷心的。”

    焱的眼睛裏那麽多的擔憂,讓我心疼。可是,低頭看著懷裏的小不點兒,它正睜著杏圓的眼睛盯著我。嘴裏時不時發出嗚嗚的哀戚。它那麽委屈。“可是焱,它是出現在煜離開時躺過的木椅上,它是我最愛的茶杯犬。也許它真的與煜有某種關聯呢?”我抱著它固執地往前走。沒想到夜子天也攔在我麵前,滿臉陰鬱:“妗,昨天那麽多事,你還沒有覺悟麽?你有沒有想過,這又是一個計謀?!”

    是啊,是有這種可能。可是我更不想拋棄它與煜有關聯的可能。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煜,我發誓,我一定會堅強,我不哭,不讓你在天上為我擔心。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哭泣。“好啦!不要說這個了。我們還有一個問題要解決!”

    焱和子天見我這樣,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好順著我轉換話題:“什麽事?”

    其實這真的還是個不小的問題:“爸媽還不知道煜已經不在的事。我們昨晚告訴他們,煜到朋友家去了。但是今天是我和焱十五歲的生日,這麽重要的時候,加之平時煜的個性,煜不迴來是不合情理的。到時候我們要怎麽解釋?”

    焱一聽也愁了。倒是子天一陣考慮後笑了:“這個我可以幫你們。我跟養父時學過易容術,雖不精湛,但騙過一般人還是可以的。”

    事不宜遲,子天說完,我們就開始行動起來。終於趕在放學時間完成。來不及告訴子天關於煜的所有細節,我和焱隻能撿重點說。到時就看情況混過去。

    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再三確認後,焱才去開門。這時,子天拉住我,鄭重地說:“我最後也要提醒你一件事,非常重要。我理解你看著我現在這個麵孔時所有的感受,但是,進門以後,就不要再為它流一滴淚。記住,我們是在為你和安紜焱慶生,一家人幸福地在一起!”然後拉著我的手跨進門,同時大喊:“爸媽,我們迴來了!”

    媽笑眯眯地走出來,一巴掌拍在子天的頭頂:“安紜煜,你個死小孩!膽子越來越大了,現在都敢不迴家了!”

    子天偷偷地瞄我們,一臉鬱悶加憤怒。那口型是在責問:怎麽沒告訴我這狀況?

    我和焱都忍俊不禁,我們也沒料到啊。

    不過是一家人一起切了蛋糕,一起唱生日快樂。突然覺得好幸福。終於懂得那句金玉良言,失去才懂得珍惜。許願的時候顯得格外的安靜。也許是以前都有煜在我和焱旁邊不停地吵吧,堅持不懈地問我們究竟許了什麽願。我們總是以願望說出來就不靈為借口,不告訴他。但是因為我和焱是龍鳳胎,我們相信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我們之間本沒有秘密,也不應有任何秘密,所以我們會告訴彼此許的願望是什麽。但是焱總是會挑一個煜會經過的地方來交換我和他的願望。每次煜都偷偷摸摸躲在門後,牆後,沙發後偷聽,然後自以為輕手輕腳地離開。他總是以為知道了我和焱的秘密,可是,我們對他而言本沒打算存任何秘密。所以今天,顯得格外安靜。

    閉眼那一刻,我也看見子天閉上了眼。對了,今天也是他的生日。

    啪! “安紜煜!你小子跟著湊什麽熱鬧!”媽毫不客氣地又是一掌拍在子天的頭頂。我和焱都許完了願。子天的麵色鐵青,牙齒咬得咯吱響,瞪著我和焱。

    啪!又是一掌。“瞪什麽瞪!你哥哥姐姐過生日,你不給我笑開心點,擺什麽臉色中,啊?!臭小子!”這一次,我幾乎可以看到子天條條暴露的青筋。可憐的子天啊,我不忍心地再次閉上眼,假裝繼續許願,沒看見。

    我和焱坐在煜的房間裏,照例交換我們的心願。而選擇這裏,是因為仿佛可以說給煜聽。

    “妗,你許你什麽願?”

    “我知道,煜已經不在了。所以,我希望我可以足夠堅強,再不掉眼淚。還有,我隻剩你一個兄弟,我希望以後的每一年今天,都有你站在身邊陪我許願。你呢?”

    “希望我們一家人不再受到傷害。”

    說著,子天推門進來。氣氛一下子沉默了許多。“我們出去走走吧。”雖然想就在家呆著,但為了減少子天與爸媽相處的時間,我和焱還是同意了子天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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