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子命苦啊,”鄭新的母親哀嚎吼叫,最後索性坐在地上撒潑,任憑別人怎麽拉都不起來。


    媒體攝影師紛紛將鏡頭轉向癱坐在地上的鄭母,原本站在鄭新尋求醫鬧焦點問題的記者被鄭母吸引過去。


    一位滿懷喪子之痛的母親,說出一堆足以吸引人眼球的話語,這遠遠比聚焦於醫鬧本身更有吸引點。


    淩佳然著急。她為了維護鄭新的形象,為了不讓無良媒體中傷鄭新的名譽,不曾對媒體說,她和鄭新分開的事實。隻是為了能盡最大可能為鄭新辯白。


    不了被鄭母如此一鬧,淩佳然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不說,還起到了反麵效果。


    站在人潮外的秦苒焦急的看向人群中央,知道有杜陌良在,淩佳然不會有事,但鄭母的所作所為,秦苒擔心報道出來,話鋒完全轉向與期望相反的一麵。


    不知所措之下,秦苒給秦正華打去電話。


    畢竟,秦苒認識的人,能製止這些無良媒體的人,唯有秦正華。


    但電話撥通許久,卻沒人接,可能是秦正華在忙,秦苒沒在撥第二次。


    看到正向他走來的鍾致丞,秦苒立即迎上去。


    “鄭新的母親在鬧事,鄭師兄的事恐怕會被捕風捉影,我,”秦苒麵帶焦急。


    鍾致丞看向遠處,人群中著裝嚴肅,形容清瘦的男人鶴立雞群,鍾致丞眼神淡然,沒有情緒,“有杜陌良在,沒事。”


    “可是——”秦苒不信杜陌良。


    “當大夫這麽長時間,怎麽可能連你想的都想不到,他有辦法解決,”鍾致丞擁過秦苒,將她的肩膀圈在懷裏,“鄭新的姐姐哭暈了,在休息室,你去陪她。還有,記得告訴她,鄭新是個優秀的弟弟,關於賠償的問題,醫院會負責。”


    這是鍾致丞能為鄭新所做的最後的事。


    秦苒去後麵的休息室,按照鍾致丞的說法,她試圖安慰鄭新的姐姐,但即便這是鍾致丞盡力爭取到的,對於鄭新的家人來說,人沒了,錢再多有什麽用。


    肇事司機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不會被判刑。至於賠償問題,肇事司機,或者更應該稱其為殺人犯,沒有家人,自從殺人犯的哥哥去世之後,殺人犯便沒有經濟來源,生活拮據,平日裏靠鄰居接濟和偶爾去工地搬磚為生。


    殺人犯患躁狂症,時好時壞,病情反複,有時候像正常人,有時候就是殺人狂魔,誰也不認識,發起瘋來沒人敢攔。


    對於這種情況,即便法院判的再深,殺人犯也沒可能支付龐大的賠償費用。


    是鍾致丞,不知用了什麽辦法,通過科室向枝大一院替鄭新的家屬索求了一筆賠償,不過數目不多,但好過沒有。


    淩佳然這邊,記者不但拍了鄭母撒潑的全過程,竟然還有人安慰鄭母,將她哄好後進行采訪。


    杜陌良讓淩佳然趕緊離開,說這裏的事他來處理。


    淩佳然怎麽說也不走,杜陌良推著她的背部,用很低很沉的聲音伏在她耳邊說:“你留在這裏隻會讓事情越來越糟糕,鄭新的母親看到你,根本不會有什麽好話。我知道你想保護鄭新,但前提是你不能傷害到自己。”


    她留在這,隻會是鄭新母親胡言亂語的催化劑,越演越烈。


    但杜陌良說的在理,淩佳然懂,雖然心有不甘,但淩佳然懂得什麽是大局為重,最終選擇離開這片是非之地。


    杜陌良迴到剛才的圈子,鄭新的母親已經被人從地上扶起。麵對記者的問題,鄭新的母親振振有詞,擲地有聲,一口咬定,自己的兒子出事,就是為了見淩佳然。


    並且,鄭母刻意強調淩佳然是一個勢力,貪財的女人。非但如此,還一口一個“小賤人”,“小*”稱唿淩佳然。


    “夠了!”


    杜陌良厲聲大喝,麵色說不出的深沉。


    “即便你覺得錯全在淩佳然,也不該這樣詆毀她,更不應該向她動手。”


    杜陌良咬牙切齒,麵露兇光看著眼前的婦人。


    如果之前,杜陌良還願意為了維護淩佳然,替淩佳然贖罪的話,此時此刻,杜陌良一刻也不想忍。


    憑什麽眼前的婦人如此欺負淩佳然,憑什麽淩佳然要白受這份罪。杜陌良不能忍。


    “你是誰!我兒子的事和你沒關係,你要是為了給那個小賤人做辯護,那請走遠,賤人永遠都是賤人,骨子裏的騷氣——”


    “我讓你閉嘴,你沒聽到嗎?”


    杜陌良也不客氣。他出身醫士名家,他從小所學的教養不允許此刻讓他爆髒話,而他的職業,一直要求他敬業奉獻,尊重愛護,也不能讓他越了規矩。


    但杜陌良依舊秉持自己的態度,用自己氣勢威懾住眼前大放厥詞的婦人。


    “剛才那個女人,講的都是事實,鄭新的母親,也就是這位女士,不同意她兒子和剛才的女人交往。所有事情都是她杜撰的,沒有依據。”


    眼見鄭新的母親又要來搶話語權,杜陌良側首,細長的眼角生生將鄭母凍在原地。


    “我是鄭新的老師,也是剛才那個女人的老師,我說這一切,部位我自己,也不為剛才的女生,我隻為我的學生鄭新,”杜陌良緩緩開口,眼神中全是真情流露。


    杜陌良說鄭新是他教過的學生中學習最認真的,也是對學習最熱情的,不但自己刻苦學,還帶動整個班級,整個年級。他的學習方法被很多人模仿,尤其是杜陌良在帶鄭新《外科學》肝膽部分實習的時候,鄭新是第一個能獨自管病曆,帶病人的學生。


    這一手和淩佳然的計策如出一轍,隻不過,杜陌良以老師的身份否掉鄭母的說法,卻又將淩佳然的計策用了一次。


    作為老師,杜陌良的話顯然很有分量,被鄭母拉偏的關注點在此被拽迴來。


    淩佳然躲在遠處一座石碑後,遠遠看著這一切,看著站在人群中間,氣勢威武的男人。


    她從沒見過杜陌良有如此“man”的一麵,這次是她第一次見。


    ---------


    鄭新的葬禮一波三折,但還是如期舉辦。


    過後的幾個星期,整個泌尿外科可是充滿一種詭異的氣息。


    大家還是像往日一樣上班,所有人也會像往日一樣打招唿,對待病人家屬還是像往日一樣耐心。


    但其中總多了點什麽,有好像少了點什麽。


    最奇怪的人莫過於紀康。


    作為與鄭新同批進入臨床研究生的紀康,同一個科室公事三年,連辦公桌都是緊挨著的。


    鄭新這樣突然消失,紀康好像還沒適應。


    葬禮紀康沒去,他說自己生病了。但所有人都知道,那隻是借口。


    紀康肯定是在家裏哭了一天。


    一個大男人,肯定不會在葬禮上哭。


    但所有人看破不說破。


    連鍾致丞都對鄭新離世這件事手足無措,更何況紀康。


    或許這就是醫生的不同,在醫院見慣了人情冷暖,人性薄涼,反而對感情更加珍惜。每個醫者都慶幸,自己能與誌同道合的人一起服務社會。這種激動,除了醫者本身,很少有人能體會。


    每個醫生都是單純的,也是複雜的,他們癡癡的相信美好,卻也深知這美好背後,血淋淋的現實。


    “你說,鄭新今天的雞腿還會給我嗎?”紀康像一隻疲軟的沙皮狗,渾身像醫一團爛泥,趴在自己的辦公桌上。


    秦苒站在鄭新的辦公桌麵前,呆呆的望著已經空蕩蕩的辦公桌,聽到紀康的問題後,秦苒默默地點頭。


    “肯定會的,紀師兄你每次要雞腿,鄭師兄什麽時候沒給你過。”


    “可是我今天沒雞腿吃了,你說他會不會送雞腿給我吃?”


    “紀師兄,你出現幻覺,才會這樣吧?”


    秦苒驚奇的看向紀康,她難以置信,紀康竟然在此時還能售出這樣幼稚的話。


    一雙通紅的眼眸映入秦苒眼簾時,秦苒徹底震驚了。


    紀康——竟然哭了。


    雖然沒有低聲的啜泣聲,沒有淚如雨下,但泛紅的煙圈,泛紅的鼻頭,怎麽看怎麽都像哭過的樣子。


    “砰砰砰——”有人敲門。


    兩人的目光向門口看過去。


    姚渺一身剪裁合身的白大褂,驚異的看著煙圈泛紅的紀康,隨即正了正聲音說:“紀康,去主任辦公室。”


    紀康趕緊用手搓兩把臉,站起身好奇地問姚渺:“姚老師,主任找我?什麽事?”


    紀康迴憶自己最近的表現,並沒有犯過錯誤,但內心依舊惴惴不安。


    “想什麽呢?”姚渺雙手放在褲袋裏,“誰說主任找你就一定是壞事?”


    “不是壞事,難道還有好事?”紀康的印象中,自己從來沒有這種待遇。鄭新倒是經常有。


    “你留院的事,”姚渺索性提點的更明白。


    紀康身體一僵,呆住無法動彈。雙手握拳,手起拳落,“哐”一下砸在桌麵上。震得桌麵上半瓶礦泉水嘩啦倒在桌子上。


    “要鄭新用命換來的東西,我不需要,”甲亢怒吼出來。


    姚渺見紀康要發火,趕緊上前攔住他,“紀康,你冷靜一點。住院醫生留院名額原本就是你和鄭新之間二選一,現在他沒了,你必須留下。”


    “可是這個名額原本是鄭新的!”


    紀康直接吼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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