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有個存折,秦苒知道。姥姥習慣把存折放在米缸裏,這件事除了姥姥就隻有秦苒知道,包括存折密碼,秦苒也知道,是秦苒姥姥的生日。


    因為存折是秦苒媽媽給姥姥辦的,怕別的數字姥姥記不住,就用了姥姥生日。


    姥姥離世時,存折是秦苒親手從米缸裏挖出來,交給舅舅們的。


    之後還給了舅舅姥姥家裏的備用鑰匙。


    不過,看眼前的樣子,想來秦苒離開沒多久,舅舅們就把鎖換了吧。


    秦苒無奈歎口氣,準備去下麵找她的大舅要鑰匙。


    家裏的事一向是二舅出主意,大舅出麵,鑰匙這種東西應該在大舅家沒錯。


    大舅家裏有個兒子還有個女兒。


    兒子在本地一家工廠做工,女兒嫁的挺遠。


    秦苒和他們年紀差的大,秦苒來姥姥家時,大舅家的兒子女兒都已經成家了。秦苒和他們基本沒有交情。出了漫山縣再相遇,他們估計都不會認出對方。


    舅舅家在山包下平坦處的居民區,在六樓。


    秦苒沿著熟悉的小路走下去,小路因為剛下完雨,有些泥濘。秦苒穿了一雙白色運動鞋,她怕鞋髒走得很小心,不過還是避免不了弄髒鞋子。


    髒就髒了吧,秦苒隻好認命。


    到舅舅家樓下的時候,秦苒還是猶豫一下,不過她還是咬咬牙,決定上去。


    一口氣爬六樓,不是一件輕鬆的事,秦苒到達六樓的時候有些喘,緩了會兒敲敲門。


    “來啦,誰啊?”屋內,一個略顯煩躁且粗狂的聲音傳來。


    秦苒沒聽錯的話,這是她大舅。


    “卡擦”一聲,門從裏麵打開,大舅探身出來,看到門外的秦苒,先是一驚,之後斂了斂神色,“是苒苒啊,過來也沒先說一聲,有什麽事?”


    “我來拿姥姥家鑰匙,想去收拾一下東西,過幾天我爸也迴來,”秦苒笑著迴答,交待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不過,一提到秦正華,大舅的臉色突然冷了好幾度,“哦,他迴來啊,住秦正蓮那裏不就行了?她家房子大,還是三室——”


    “舅舅,”秦苒笑著打斷大舅的話,解釋說,“主要是我住,我想收拾一下姥姥和我媽媽的照片。還有——”秦苒原本不想說,此時不說也不行了,“舅舅,我結婚了,我就是想帶走一些老照片,留個念想,以後不會迴來了。”


    她索性說明自己的態度。


    她不會迴來和他們搶房產,搶征地的補助。


    大舅聽秦苒的話難以置信,秦苒還沒大學畢業,今年才24,而且她姥姥走了也就半年時間,按習俗,家裏三年內不能有紅事。雖然現在社會開放,不講究那麽多,那也得一年才可以。


    不管從哪方麵講,秦苒的做法都有點讓人難以置信。


    “你?什麽時候的事?”大舅一臉驚異。


    “幾個月前,我們隻領了證,沒有辦婚禮。這次迴來,我爸就是想告訴你們這件事,他說你們是長輩,這件事應該告訴你們,”或許秦正華是出於他們是長輩的角度考慮,秦苒卻是另一種想法,她覺得自己必須告訴這裏的親戚們,她從今以後不需要再活在他們的眼色下了。


    “原來是這樣,”大舅摸了摸自己的後腰,從身後摸出一串鑰匙,攤在手裏找了幾下,將一個鑰匙從手上取下,交給秦苒,笑著說,“鑰匙給你,你去收拾收拾吧。”


    大舅顯得很慷慨,將鑰匙給秦苒後,一直看著她。


    秦苒知道,他這是要目送她離開。


    她自然識趣,接過鑰匙,秦苒說了再見轉身就要下樓。


    “門外麵是誰呀,怎麽不請人家進來?”突然,門內傳來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接著,婦女走到了門前。


    秦苒看到穿一身很休閑睡衣的大舅媽,她也正透過大舅和門之間的縫隙看秦苒。


    “是苒苒啊?很久沒見了,進來啊?”大舅媽看向舅舅,被舅舅一個眼神瞪了迴去。


    秦苒嗬嗬裝著傻笑幾聲,“不了,鞋髒,我迴上麵還要收拾呢。”


    “就是,迴去晚了收拾不完苒苒住哪?”大舅說的很動聽,聲音也很溫柔,隻是眼神卻一直看著大舅媽,擠眉弄眼。


    秦苒隻當沒看到,道了別,自顧走下樓去。


    沒走幾層樓梯,身後“碰”一聲關門的聲音阻止了秦苒下樓的腳步。


    她沒有迴頭,繼續邁步急匆匆下樓。


    姥姥家很久沒有人住,屋內屋外一層土。


    秦苒先將院子灑水掃了。


    院子裏有一顆楊樹,枝繁葉茂,落葉積在庭院中已經厚厚一層,掃起來有點吃力。


    小院三麵都是屋子,庭院並不大,但勝在精致。東邊兩間原來是秦苒和母親以及姥姥住的屋子,西麵是雜物間,南麵是廚房。


    秦苒隻收拾了自己以前和母親住的地方,還有廚房。一切都還是以前的模樣,收拾起來也不算太困難。


    她當初離開的時候,將所有東西都收好,有防塵措施。


    弄好時已經到了下午,秦苒出門,從姥姥家所在的小山包往西麵看去,一條長河上落日餘暉散布其上,波光粼粼好不愜意。


    這種景色,枝江市是看不到的。


    一句“秋水共長天一色”


    的詩句驀然出現在秦苒腦海。


    當初,姥姥就是坐在這裏,望著遠處,叼著布袋煙鬥對秦苒感歎,她媽媽為什麽命不好,走那麽早。


    秦苒也是踏著這景色喊姥姥迴去吃飯。


    看天色不造,秦苒去下麵的菜店買點米麵蔬菜之類的,不然在這裏的幾天她可能要餓肚子了。


    下麵就是大舅家所在的居民區,那裏有很多門麵店,也有柏油馬路,總之,看起來像個鎮子。


    她自從高中住校就算是離開了這裏,估計也沒有幾個人記得她還是這個鎮子上的人。


    尋到一家看起來很簡陋的菜店,店連廣告牌都沒掛,鬆垮的牌子立在門旁邊,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是菜店。


    菜店的規模很小,就一間十幾平米的門麵店,老板娘看起來有些年紀,臉上的褶皺已經很明顯。或許因為經常進菜剁肉的緣故,手也很粗糙。


    秦苒見她下巴靠右有一顆紅痣,突然有了印象。


    挑完菜正準備結賬的秦苒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女人,她試探性的問,“柳阿姨?”


    老板娘看著秦苒也湧上一種熟悉的感覺,盯著秦苒那張熟悉的臉,名字就在嘴邊,她卻叫不出來,“你是——?”


    “柳阿姨,我是秦苒,”秦苒欣喜的迴答,沒想到,她迴來還真的能遇到熟人。


    “秦苒?你怎麽迴來了?你應該畢業了吧?”柳湘認出秦苒,也記起秦苒的事。


    “我還有半年,柳阿姨你以前不是離開陶鎮了嗎?怎麽又迴來了?”秦苒記得,她還上小學的時候,柳阿姨嫁去了外鎮。


    柳阿姨原先是秦苒母親的朋友,按照現在的說法,算是閨蜜。


    柳阿姨命不好,當丫頭的時候嫁了化工廠一個工人,結果工廠出了問題,她的丈夫吸入有毒氣體,沒救過來。


    後來又有人介紹一個外鎮的人給她,她就嫁去了外鎮。


    現在在陶鎮看到柳阿姨,秦苒喜出望外。


    小時候,柳阿姨對她挺不錯,柳阿姨以前就是做小賣部生意的,總給秦苒帶糖吃。


    那時候秦正華還沒升官,她媽媽也在,家裏人的關係也沒有僵,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樣子。


    在看向眼前的女人,歲月在她臉上留下深深的痕跡,秦苒透過她,也看到了自己母親的模樣。


    “我在外鎮的生意做不下去了,現在哪哪都在征地都在修,門麵店都太貴了,我租不起才迴來的,”柳阿姨笑著,從旁邊切了一塊豆腐,給秦苒裝好。


    秦苒知道這肯定是白送的,趕緊攔住,“阿姨,別,我就一個人,買的這些就夠了,吃不完的,你別裝了。”


    “拿著吧,拿著吧,這也沒幾塊錢,”柳阿姨迅速將豆腐打包,和她買的菜裝在一起。


    “我女兒現在讀高中,她也想考枝大,下次讓她見見你,你給她做榜樣讓她向你學習,也當個醫生,”柳阿姨見了秦苒倍感親切。


    當初紮著雙馬尾,喜歡留長頭發的小女生已經出落得標致可人,她也感歎秦苒媽總算是瞑目了。


    “隻要好好學,一定可以的,”秦苒自己就是個例子,看柳阿姨的頭發已經冒出了幾根白絲,她掏出紙筆,寫下了自己的電話和住址,遞給柳阿姨,“她要是有什麽問題想諮詢可以給我打電話,您要是有事也可以給我打電話。”


    柳阿姨笑著接下,仔細的看了眼秦苒留下的字跡,小心收好,如獲至寶,“有你做榜樣,她肯定能好好學。”


    柳湘將紙條小心的裝進自己的口袋,又給去裏麵給秦苒拿了兩個蘋果塞進秦苒的袋子裏。


    秦苒推脫沒要,但柳阿姨硬是給她裝了進去。


    “拿著吧,就當是你小時候給你糖那樣,好好收著,”柳阿姨裝好蘋果,抬頭對著秦苒說。


    秦苒沒再推脫,點點頭收下。


    趁著還有太陽,秦苒先告辭,她還得迴家做飯呢。


    剛上到上麵來,就看到一圈人圍在自家門口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秦苒遠看,以為自家招賊了,趕緊跑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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