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床?”秦苒低頭仔細迴憶,並沒有什麽印象,“102床找我?”


    她也不是醫生,為什麽會有患者找她,即便有人找她,那應該不知道她的姓名才對,畢竟他這樣的課件實習生是沒有胸牌的。


    而且,她唯一接觸病人的機會就是早上查房,而且她一直跟在隊伍最後,一直是最不起眼的地方。


    “就是高級病房的莫先生,你忘了?”護士提點到。


    秦苒這才想起來,“原來是莫先生,”她沒有想到,“他找我什麽事?”


    “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小護士有點賣關子,他看著秦苒的眼睛閃閃發光,似乎裏麵有什麽鬼主意在遊動。


    秦苒不免撒嬌似的嗔怪她一眼,不告訴她實情,撇撇嘴,“小圓你不說,我自己去看。”


    看護士小圓鬼鬼的樣子,秦苒猜到,肯定是好事不是壞事。


    秦苒隻看到小圓圓乎乎的臉上湧動著笑容,一直掛著沒有消失。


    徑自朝莫清的病房走去。


    秦苒還沒進病房就聞到一股梨花般的清香。


    好熟悉的味道,這種想起刺激著秦苒的記憶神經。


    進到房間後,秦苒看見坐在病床上的中年男人正趴床桌上削梨。


    看得出手法很嫻熟,秦苒有點吃驚。


    “進來,”中年男人看到秦苒,眼神帶著溫和的笑容,手下的活並沒有因此減慢。


    此時的莫清穿一身病號服,藍白色,他的年紀並不老,有一種中年成功男人的獨特氣質。


    成熟,穩重,並福利包裹的身體很強健,秦苒覺得他看上去比秦正華的身材健康的多。


    秦正華反而因為年紀增大和工作久坐的原因,小腹有些突起。


    莫清沒有,他的身材高大,但並沒有因為生病就顯得瘦弱。


    “漫山縣的雪花梨,要不要嚐嚐?”說著,莫清已經將削好的梨遞到已經走至床邊的秦苒。


    秦苒看著白嫩肥美的雪花梨,有點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我以前也住漫山縣。”


    莫清手動一下,示意秦苒接下梨,秦苒盛情難卻,況且,她很久都沒吃過漫山縣的雪花梨了。


    莫清的麵容上依舊是一副氣定神閑的笑容,淡淡迴應,“我知道。”


    “您怎麽知道?”秦苒有點驚奇。


    “我認識你父親,”莫清如實交代,“事實上,我以前也是漫山縣的。”


    “這麽巧?”秦苒沒想到這其中還有這樣巧合的事,難免有點吃驚。


    “你父親估計從沒有和你說過我吧,”莫清又撈起床頭袋子裏的一顆雪花梨,慢騰騰,悠然自得的削起來。


    “我是我姥姥帶大的,並沒有和他生活在一起,所以——”所以秦正華就算想給她將這些事也沒機會,她來到枝江市,因為陸美玲的緣故,她沒有住進秦正華的家,算是與他隔絕了。


    “原來如此,”莫清也不知是真的懂還是不懂裝懂,又削了一圈,他偏頭看吃梨正香的秦苒,笑著問:“這雪花梨甜嗎?”


    “恩,甜,”雪花梨的濃汁蜜意還在她口迴轉,這味道,自從她來到枝江市上大學就再沒嚐到過。


    秦苒記得,姥姥家後院原本有幾顆雪花梨樹,但是後來不知什麽緣故,梨樹枯死了,隻剩枝幹。姥姥覺得無用,就砍了,在後院重新開墾了一篇空地,種種菜之類的。


    雪花梨雖然是漫山縣的特產,但那還是在秦苒不大的時候。


    那時候家家戶戶都有幾顆梨樹,哪裏的風俗習慣就是種梨樹保平安。


    尤其是清明節的時候,家家戶戶要去上墳,除了帶一些上墳用的食物祭品,以及燒紙之外,還要帶一顆自家的梨樹枝,放在墳頭。


    秦苒也跟著姥姥去看過老爺墓地,也親手將梨樹枝放在墓碑前。但她卻從沒見過她的姥爺,因為她還沒出生姥爺就沒了。


    家裏大大小小全是姥姥一人操心的拉扯大。


    也許是經曆了太多事,獎勵了太多艱辛,被生活磨礪出一顆樂觀的心。


    姥姥從來都不是怨天尤人的人,反而是個行動派,計劃什麽做什麽,雖然她有時候還會冷言冷語,口是心非的責備,但秦苒知道,那裏麵全然沒有嘲諷以及其他一些不好的情緒。秦苒多能體會到的,隻有姥姥不願說卻一直在表露的心疼之情。


    雪花梨自從某次洪澇災害之後,基本就都枯了。


    那次洪澇災害並沒有發生在漫山縣,而是在別的同省的其他地方,但大災之後必有大疫,莫名的,雪花梨樹幾乎在漫山縣絕種。


    “這梨子是我一個種植果林的朋友送來的,他說漫山縣也就他那裏還有幾顆能結雪花梨的果樹,”莫清看著雪白,透嫩的李柔,麵容上似乎陷入神往們仿佛在迴憶什麽,“這也算他的寶貝,要知道這幾棵樹是長在山上的,自從那次災害之後,這雪花梨嬌氣得很,半山腰上更是如此,要人時不時上去澆水施肥。”


    “那您豈不是舍不得吃?”秦苒突然意識到,自己吃了多重要,廢了多少心血才種植出來的果實,突然有點愧疚。


    莫清立即擺擺手,自己大口咬了一口雪花梨,“不吃能行嗎?也放不住。不過隻有這種費了心血,去仍舊讓人保留不住的東西,消失時才讓人倍感惆悵。”


    “您在漫山縣好像有很多迴憶啊?”秦苒覺得,莫清很了解漫山縣,並且,對那裏有很深的情節。


    莫清收迴神,幾口吃完梨,抽過床頭的紙,擦擦手上的汁水,這才緩緩迴答秦苒的問題,“漫山縣以前有個貧民窟。你還有印象嗎?”


    貧民窟這幾個字深深地激蕩著秦苒的心,要不是當時大家都窮瘋了,她的叔叔舅舅,姑姑姨姨何至於嫌她浪費家裏口糧,先後推諉,不肯收留她和她的母親。


    還有幾個舅舅惦記姥姥舊房子的事。


    秦苒是自然不能忘得,還有一點,秦正華出人頭地後,再也沒迴過漫山縣,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漫山縣以前是以貧窮著稱的。


    那裏有個地方,叫“貧民窟”,雖然不在秦苒住的那裏,但是相隔也不過幾公裏路。


    據說那裏是以前別省造了災害還有一些想要超生,為了躲避罰款的人聚集成堆的地方。


    因為是外地人居多,和當地的人都不怎麽來往,也沒組織。


    後來因為有大老板來開發,那裏才變得好一點。


    都是很久的事了,秦苒雖然記不太清,但腦海中還有些記憶的。


    “我就是貧民窟出來的,”莫清絲毫不避諱。


    秦苒有點吃驚,他的氣質,原本就是領導者的氣質,有一種渾然天成的自信與優雅。


    “不相信?”莫清笑說著說,“我真沒騙你,你姥姥在福利院做工的事,你還記得嗎?”


    “當然記得,我姥姥為了養我和我母親,去一家當地的福利院做工,”每天要照顧很多孩子,雖然也有工資,但並不多,因為福利院原本條件就不好。


    一個小院,大紅門一關,裏麵幾間屋子劇組成了一家福利院。


    就這,還是當地地方官為了撐政績辦的。


    那時秦苒才不過初中。


    “我去過福利院,見過你姥姥,”摸清說,“那是她已經頭發花白了吧,她總穿一件棕灰色的大褂,配套的大板褲,穿的鞋也是她自己做的,福利院很多孩子的鞋都是她做的。”


    莫清竟然一字不差的說了這麽多之前的事,秦苒盒子震驚。


    他說的著這些,要不是他重新提點,秦苒估計已經忘得七七八八。


    不知道為什麽,她遺忘的速度一直很快。


    或許是她內心中一直想雪藏這段不愉快,也不痛苦的經曆。


    隻覺得,也許遺忘才能更開心的生活。


    “我姥姥的確做過這些事,”秦苒愈發覺得莫清有些親切,也許是在枝江市這樣的地方見到了老鄉的緣故,“那您呢?以前在哪裏是做什麽的呢?”


    “流浪漢,”莫清給出三個字。


    “流浪漢?”秦苒今天似乎發現了很多讓她震驚的事,並且這些事都關乎莫清,眼前這個頭發烏黑,臉上沒有過多歲月痕跡的男人。


    “怎麽?不相信我啊?”


    “恩,有點。”秦苒並不否認心中的疑點。


    至少趙子煬給她的情報並不是這樣,並且,看他閑雜住的病房也不像。


    “白手起家的勵誌故事,想聽嗎?”莫清問著,他的語氣似乎帶著一種威脅,逼迫的意味。


    秦苒好像被他這樣的語氣和表情嚇到了,趕緊搖搖頭,“不想。”


    莫清卻突然笑了出來,還很大聲。


    他的情緒起伏變化有點快,秦苒看的毛骨悚然,之前那中親切的好感消失不見,隻餘下一陣寒戰。


    “行了,今天就是來找你說點以前漫山縣的事,還有,請你嚐一下這久違的鄉味兒,有自己的事就去忙吧。”莫清突然恢複正常,並且說明了自己找她來的意圖。


    反而秦苒被弄得不知所措,感覺自己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一般。


    秦苒沒再敢多逗留,聽見他大赦天下一般的話語,趕緊趁機溜了出去。


    她感覺,自己後被都出了一身汗,而且,剛才吃進去的雪花梨,就像吃了老巫婆的毒蘋果一般。


    中午吃飯,秦苒知道肖瀾來實習了,並沒有請全體假。


    因為中午,肖瀾約了秦苒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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