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任鄭法胡鬧?”


    黃師叔朝著章師姐問道。


    她目光看著院子的天井,章師姐是個極好整潔的性子,又愛水,縱使此處隻是暫居之所,她也精心布置過。


    這天井中本是有一汪小湖,湖邊的草木更是整理的整整齊齊。


    往日看起來令人心曠神怡。


    此時卻擺著幾樣大煞風景的東西——一具棺槨,兩個方桌。


    鄭法拿出儲物袋,張開袋口,袋中泥土湧到方桌上,塵土在院中飛揚。


    黃師叔隻覺辣眼睛,轉頭看著自家徒弟。


    章師姐麵色如常,似乎是沒聽出師尊的嫌棄,反問道:“怎麽胡鬧了?”


    黃師叔撇了撇嘴,指著棺中屍骨,嫌棄道:“這骨頭上半點靈氣都沒有,若非如此,還輪得到你們去撿?”


    元師姐在一旁點頭。


    這屍骨來曆不凡,那些尋寶的修士恐怕也拿著琢磨過,恐怕有不少人也想著撿個漏。


    若不是看不出半點價值,也不會落入鄭法手中。


    鄭法也聽到了黃師叔的話,心中倒是不以為意——


    玄微界中能夠理解他的想法之人,如今可能就隻有章師姐一人。


    或者說,章師姐甚至可能也心中有些懷疑,但卻能給他足夠的信任,任他放手施為。


    黃師叔不同。


    即使是在九山宗三位元嬰中,她也是和鄭法相處最少的那個。


    他能夠感受到——黃師叔對自己沒有太多感情,倒不是討厭,而是這師叔並不多在乎自己。


    甚至鄭法有種感覺,整個九山宗,黃師叔在乎的,可能就章師姐一人而已。


    對自己異於常人的作為有些疑惑,實屬尋常。


    鄭法將從秘境中取出來的泥土擺好,又轉身拿出一個白瓷盤,朝著那棺槨中的屍骨輕聲道:“前輩,得罪了!”


    說完,他丹田中一道霜刃符飛出,在那白骨的指頭上切下了一層極薄的骨片,落入他手中的瓷盤中。


    “這是在幹嘛?”


    黃師叔問道,章師姐看著鄭法的動作,也不由搖頭,顯然也沒看明白。


    鄭法並未迴答兩人的疑問,而是目中銀芒亮起,看向骨片。


    在《洞虛靈眼》的視角下,骨片被放大了許多倍。


    這骨片上早已經沒有一點靈氣,從而失去了強大的威能,甚至擋不住小小的霜刃符,也因為如此,旁人才隻覺得它已成為尋常之物。


    但在鄭法看來,這骨片極不尋常——按照他對如今仙法的理解,或者按照章師姐的說法,從化神開始,肉身就會成為養分,對修士而言不再重要。


    也就是說,大概率化神之上的修士,都是沒有真正的肉身的。


    但這具白骨卻存在了數十萬年,甚至數十萬年之後還能有一擊之力。


    在鄭法想來恐怕就是天河新法的作用。


    放大的骨片並無什麽特殊的地方。


    這白骨切片中在《洞虛靈眼》的放大視角中,就是普通人骨頭的樣子——大量的骨間質,零星的骨細胞,大概是因為這人已經死亡,所以細胞內種種結構也停止了活動。


    可這種普通,就極不正常了!


    別的不說,普通人能夠活這麽多年麽?


    普通人能夠一劍弄死五個元嬰麽?


    想到這裏,鄭法眼中銀芒又亮了三分,朝著那骨切片而去。


    還真被他找到了一點不同!


    每一個骨細胞之中,似乎都有一處空缺,像是原本有些什麽東西在這裏。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細胞中那看起來像是靈符一樣的細胞結構。


    這人也有特殊道體?


    “鄭師弟,發現什麽了?”


    章師姐見他抬頭,不由問道。


    鄭法搖搖頭道:“暫時還無定論。”


    他拿出紙筆,在紙上畫下了那幾個骨細胞的結構圖,特別細致地描繪了那處空缺之後,才朝著一旁的泥土走去。


    泥土中的成分就複雜很多。


    除了泥土本身。


    還有那些法寶和人體的碎粒。


    “章師姐……”鄭法望著章師姐,話都不用說,章師姐就已經點頭道:“要我怎麽做?”


    “任何不同的碎粒,咱們都要記錄下來它的形狀,分好類。”


    鄭法說著自己的想法。


    章師姐點點頭,也運起《洞虛靈眼》,與鄭法一同開始記錄。


    一旁。


    黃師叔和元師姐對視了一眼,都不由搖頭,竟是有些心意相通的模樣,都走出了院子。


    “師叔,你看懂他們在做什麽了麽?”


    “做什麽?”黃師叔輕輕歎氣,“人家小情侶間的情趣,旁人看不懂不是正常的?”


    “……”


    泥土中的物質太多太繁。即使章師姐和鄭法都是修士,章師姐還是元嬰期,兩人也足足了三天三夜,才整理好了大概。


    “玩完了?”


    黃師叔這日看著兩人將棺槨和方桌都收了起來,不由問道。


    “完了。”


    黃師叔看了鄭法和章師姐一眼,見他倆麵色平靜,沒什麽異樣:“沒什麽發現?”


    “有,有點小發現。”


    “那也不錯了。”黃師叔聽著點點頭,“起碼沒讓你師姐跟著你白忙一場。”


    “師弟,這發現……可不算小!”哪知章師姐忽然開口了。


    “嗯?”


    “我們大概知道了,天河尊者的新法是怎麽迴事了!”


    “啊?”


    黃師叔愣住了。


    “就憑那個骨頭?那堆泥巴?”


    鄭法點點頭。


    “等等,天河派那些人瞞了幾十萬年,這天河新法傳承斷絕了一個紀元,你們就憑著這兩樣東西,就發現了?”


    “也沒有。”鄭法搖搖頭道,“我們還是不知道天河尊者創造的功法是什麽樣的,也隻是有點猜想,所以才說是小發現。”


    “那你們知道了什麽?”


    “大概是……天河新法的思路?”


    “……”


    鄭法拿起那些圖紙開始講解起來:


    “師叔你看,那位天河尊者弟子的骨細胞中,哦,就是這種圓圈中,有個缺口。”


    “後來,我們在泥土中也發現了一些血液的殘留,額,細胞,裏麵也有個一樣的小缺口。”


    “我之前不知道這個缺口是什麽,但是後來在泥土中發現了一種帶靈氣的金屬微粒,恰好——這兩者的形狀完完全全地吻合!我們懷疑這些微粒應該是出自他原本手中的那柄銅劍。”


    黃師叔眨了眨眼睛。


    鄭法這個築基期說話,怎麽自己這元嬰期聽著不是太懂。


    “師父,鄭法的意思是,天河新法大概的思路,是練劍入體,人劍合一,以法寶的威能強化肉身。”


    “所以,那青銅劍的微粒才和這細胞如此吻合。”


    “那位修士能存活這麽久,恐怕也是因為那青銅劍。”


    還是章師姐解釋道。


    黃師叔聽到這裏,倒是明白了,她皺眉道:“天河尊者創造了本命法寶之法,天河新法化神之後的思路是將本命法寶與自身融為一體?”


    “是,我和鄭法是這麽猜的。”


    “這個思路……”黃師叔若有所思地說道,“我好像在哪裏聽過。”


    “劍修!”章師姐直接道,“我看過典籍記載,上個紀元出現過一種修士,舍劍之外,再無它物!而且天河尊者便是以劍聞名。”


    黃師叔連連點頭:“練劍入體,便是天河新法的本質?”


    “不是,再無它物才是。”鄭法和章師姐對視了一眼,臉色比方才沉重了許多,開口道:“師叔,你應該是知道咱們的三子符理論吧?”


    黃師叔輕輕頷首。


    “簡單來說,我們是認為這天地的靈氣規則,是被一些大能書寫過的。因此才有神名子符的存在。”


    “這我知道。”


    “但我們發現——天河新法,應該是能從根本上清除這種規則。”


    “清除?”黃師叔愣了,“什麽意思?”


    “這泥土微粒中,有許多是來自於那些修士的肉身和法寶——但我們用《洞虛靈眼》看的時候,其中的靈氣軌跡卻沒有神名子符的痕跡。”


    “你的意思是……”


    “天河尊者起碼掌握一種,能夠改變,哦,應該說清洗靈氣規則的手段——我懷疑就是那式誅仙。”


    “而之所以那些元嬰和金丹死的那麽快,也是因為體內的靈氣規則被改變了……”


    鄭法一麵說著,一麵又搖頭道:“當然,這也是我和師姐的一個猜想,但從觀察到的情況來看,這種解釋相對合理。”


    一旁的章師姐也在點頭。


    “如此一來也能明白,為何天河新法和舊法幾成水火——對於舊法來說,這天河尊者,恐怕可以叫滅法尊者了,如果劍修都是這樣,那……實在是有點可怕。”


    黃師叔愣在原地半晌,似乎在消化這其中的種種邏輯。


    她張著嘴巴,轉頭,看著那棺槨和泥土,皺著眉頭,表情似乎更為不解。


    “師尊?你還有哪裏沒明白的麽?”


    章師姐輕聲問道。


    “你們說的意思,我明白了……”黃師叔擺擺手,口中說道,“我就是還有點不相信,就這兩個東西,你們能看出這麽多事情來?”


    ……


    現代。


    唐靈嫵和白老頭聽著鄭法關於天河新法的介紹,良久,唐靈嫵才像是聽明白了一樣,開口道:


    “所以這天河新法,就是把靈氣給格式化了?”


    ……形容得很有道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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