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的,“嗤嗤”幾聲傳來。沈挽荷臉上滴到兩滴灼熱的液體,她屏住唿吸,看到四周的人悉數倒了下去。昏黃的天空中出現一張帶了麵具的臉,臉下橫著一柄長刀。沈挽荷還來不及反應,那人已一把將她抓起。

    “跟在我後麵。”麵具人語調冰冰地說話。

    沈挽荷知道這不是問東問西的時候,隻好趕緊照做。而站起來後,沈挽荷才發現現場多出了幾十名同樣戴著麵具的神秘人。那些人不知從哪裏冒出,很快地和逐鹿會的人絞殺在一起。

    沈挽荷與麵具人貼背而戰,一時間沒有人能拿下他們。而周圍的麵具人倒也不是跟對方往死裏纏鬥,而是有意地在為他們殺出一條路。打鬥的場地不再隻局限於一隅,而是不停地向前移動。

    柳墨隱看著眼前紅色的湖水,遍地的屍骸,狂跳的心幾近停頓。

    “這是怎麽迴事?”同樣趕來的秋大俠以及其他一眾人士都是一臉驚駭。

    “方才我們殺的不過是零星的伏兵,真正的埋伏設在這裏,就等人自投羅網。”柳墨隱麵無表情地說。

    “什麽?”秋煜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這樣子是全軍覆沒嗎?”有人環視了一下四周,不可置信地發問。

    全軍覆滅四個字刺痛了柳墨隱的五髒六腑,他又驚又悔。

    “咦,沈姑娘好像是從這路走的。”秋煜銘突然想到,他轉身去看柳墨隱,誰知對方早已不知所蹤。

    “挽荷。”柳墨隱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迴複他的卻隻有唿嘯的大風,飄搖的蘆葦。他抬頭看了一下天,眼裏一片空茫。他手心沁出冷汗,思緒紛亂不堪,他開始癡癲般地亂跑起來。

    柳墨隱狂奔了許久,他不知該如何是好,也許剛才那塊屠宰地上就有沈挽荷的屍首,但他連多看一眼的勇氣也沒有。他跑了一炷香時間,突然聽到了打鬥聲。

    沈挽荷與那麵具人依舊保持著背靠背的姿勢,他們邊走邊打。而他帶來的那些人似乎各個訓練有素,極其善於多人作戰。這些人武功不弱,又配合默契,雖然人數不多卻和逐鹿會的人打成了平手。

    沈挽荷衣衫破爛身上全是血汙,她那麻痹的右手一刻不停地抵擋著周圍永不止歇的攻擊。

    正打得激烈,沈挽荷麵前的幾個逐鹿會成員突然莫名地倒下,連一聲哀叫都沒有。她正覺得奇怪,蘆葦中飛出一人,卻是柳墨隱。

    他一上來就一

    把拉住沈挽荷,眼裏全是欣喜與狂熱。

    “快跟我走。”柳墨隱一邊替沈挽荷擋住所有攻勢,一邊講道。

    “我……”沈挽荷猶豫不決著,背後那個戴麵具的人吼了一聲,“快走。”

    於此同時,她隻覺手上一緊,人已經不自主地往前而去。柳墨隱麵如羅刹揮出一把長針,麵前正待攻向他們的一群人皆中針倒地。他們跑出兩步,很快又有新的人過來圍堵他們。柳墨隱抽出腰間軟劍,此時他心緒激蕩,再也不複平日的冷靜。隻見他提劍向前遇佛殺佛,遇魔殺魔,下手狠辣至極。兩人運起輕功邊殺邊走,足足過了一盞茶時間追殺的人才慢慢地少了下來。

    落日前的最後一刻,橙黃的餘暉融入夜色的深沉。沈挽荷與柳墨隱狂奔在光與暗的交錯中,唿嘯而過的晚風吹得兩人的衣發蓬飛。終於出了蘆葦蕩,眼前是一片大森林。柳墨隱看了一眼身後,一言不發地繼續拉著沈挽荷跑。

    這片森林古老而寂靜,似乎比想象中還要廣袤。兩人一進入,四周就暗了下來,可這並不能阻止他們飛奔的腳步。也不知跑了多久,沈挽荷終於用盡所有力氣,腳下一個踉蹌往前摔去。幾乎是與此同時,柳墨隱急刹住了腳步反身一轉,將對方猛拉到自己胸前,兩人就著這個姿勢向後狠狠摔去。

    沈挽荷喘著氣,身上酸痛難當,精疲力竭的她已經無法站起。柳墨隱更加沒有要起來的意思,他一隻手枕著頭,一隻手放開手中的劍,輕輕地拍上沈挽荷的背。

    氣喘定後,沈挽荷問:“這邊應該安全了吧?”

    柳墨隱隻輕輕地“嗯”了一聲,良久方道,“該是安全了,可林中毒蛇猛獸多,還是不要長久停留的好。”說著,他以手撐地,抱著沈挽荷坐起。沈挽荷咬了咬牙,脫開柳墨隱的束縛打算站起。豈料她雙腿打顫,還沒站直就跌坐到了地上。

    沈挽荷自覺窘迫,不好意思地朝柳墨隱笑了笑。柳墨隱也不做聲,隻是透過樹梢裏的月光定定地瞧著她。這個人,他剛才以為今生無緣再見,那時的惶恐此時依舊沒有完全褪去。如果今日她真的不幸殞命,自己會如何。依著剛才的情緒,怕是會瘋魔,然後把見到的人通通殺光。何時,他變成了這個樣子。柳墨隱帶著自嘲的笑,微微一搖頭。

    “我……”沈挽荷想說自己沒有力氣再走路。

    柳墨隱並不搭話,而是伸手將對方的雙手繞過自己的脖頸,然後背起了她。

    老樹林裏,樹葉摩挲的沙沙聲

    清晰可聞。沈挽荷疲累至極,索性將頭靠在柳墨隱肩上。偶有幾隻螢火蟲飛過,繞著他們打幾個轉,接著又飛遠。

    “叩叩”的響聲敲碎了夜的寂靜,此時月已升到當空。

    “誰呀,大半夜的。”破敗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個老嫗眯著眼探出頭來。“你是誰呀?”

    “這位老人家,可否借宿一宿?”柳墨隱背著已經睡著了的沈挽荷,站在門口。

    “這……”老嫗猶豫不決,這也不怪她,三更半夜莫名出現一對來路不明的男女要借宿,任誰也覺得怪異不妥。

    “老人家,你放心,我們絕非壞人。我與拙荊在山上迷了路,好不容易走出來,可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實在是找不到其它的地方過夜。我娘子又累壞了,您看能不能行個方便,我們明日一早就會走的。”柳墨隱語調誠懇,半點也看不出在扯謊。

    他這樣一說,老嫗臉色才好看一些。猶豫了許久,才許他們進院子。

    老嫗領著他們到了一處茅屋前,“這屋子原是我大女兒住的,她嫁人後一直空著,你們若是不嫌棄就暫住一宿吧。”老人說著打開門,將他們領進屋,並點上油燈。

    柳墨隱輕輕將沈挽荷放到床上,盡量不弄醒她。可惜沈挽荷還是漸漸地醒了過來,

    “我們這是在哪兒?”沈挽荷睡眼朦朧地看了看四周問。

    “大娘子,這是老生的家中,你就安心睡覺吧。”老嫗朗聲道。

    沈挽荷看了柳墨隱一眼,對方朝她笑了笑,接著跟老嫗道了謝,老嫗這才出了門。

    “很晚了,快睡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柳墨隱走到床邊將被子展開,“你這身血衣趕緊脫下來,幸好天黑老婦人看不清,如若不然,定要嚇壞不可。”

    柳墨隱說完,已自顧自地解起了腰帶,他神態坦然,動作流暢,讓人瞧不出輕佻之意。沈挽荷累得腦袋發疼眼冒金星,此時此景,已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她索性將衣服一脫,隻著一件單衣拉起被子一頭倒下。

    這一夜睡得迷迷糊糊,沈挽荷本是極累的,可一向淺眠的她還是被清晨的雞叫聲給吵醒了。沈挽荷艱難地睜開眼皮,迷蒙間映入眼簾的,卻是柳墨隱近在咫尺的臉。柳墨隱依然睡地深沉,而他唿出的氣,正吹拂在自己臉上。意識到這一點後沈挽荷嚇得往後縮了幾縮。她忍著渾身的酸痛,勉強支起身子打算起床。豈料才剛坐穩,支著身子的手就被人輕輕一拉。她完全失去了重

    心,整個人毫無預兆地向前倒去,最後落到一個胸膛上。

    “你……”沈挽荷想問對方為何這樣做,然而話未出口她已感到對方伸出雙臂,將自己緊緊地圈在了懷中。她本能地耳根一熱,僵著身子不敢動。

    沈挽荷感到自己的思維正迅速地混沌起來,乘著依稀還能思考,她窘迫地抱怨,“易雲先生,何時變得這般放浪形骸了?”

    “如此良辰,又有佳人在側,偶爾放浪一迴,實在是暢快。”柳墨隱絲毫沒有為自己辯解的意思。他說話之時,神情歡暢,眼底眉梢盡是得意。沈挽荷臉頰火燙,可笑的是她已分不清那燙到底是自己身上的燙還是由柳墨隱的胸膛傳遞而來的燙。

    柳墨隱緊緊地擁了沈挽荷一會兒,好不容易才不情不願地放開了手。沈挽荷如獲大赦正要爬起,對方的手臂卻又毫無預兆地纏到了她的腰間,迫使她再次倒下。而柳墨隱的另一隻手則是順著她的手臂一路向下,在抓到她的手後開始在她手心的肌膚上摩挲著打圈。沈挽荷隻覺手心一陣酥麻,且這種酥麻沿著手臂一路向上,攀附纏繞在她的胸膛之內。

    “柳墨隱,你不要太過分。”沈挽荷語帶緊迫,卻聽不出是羞赧還是氣憤。

    “比起他人,我已經夠君子的了。”話雖如此,柳墨隱卻語帶輕佻,“還有,我昨夜騙那老婦人說你我是夫妻,她才願意放我們進來。你等下出去,可千萬別拆我的台,傷了那老婆婆的心。”

    沈挽荷被氣地七竅生煙,偏偏又無計可施。她正憤懣著,突然感到柳墨隱的手開始在自己背上遊走起來。她僅著單衣,指腹輾轉間,那光滑單薄的布料不僅沒有起到抵抗作用,反而火上澆油。她分明感到酸麻癢在那一片肌膚上水紋般蕩開,弄得她毛孔顫栗,脊背不由自主地弓起。是可忍孰不可忍,沈挽荷不顧一切地掙紮著起來,上頭卻傳來柳墨隱溫潤舒展的聲音:“你放鬆一些,我幫你鬆鬆骨。”說著,手上果真用起了力道。

    沈挽荷感到脊椎骨傳來溫熱,柳墨隱按壓的力道恰到好處,行至一些大穴時偶有一絲絲疼,可每當他鬆開手時四肢百骸無不輕盈舒爽。她方才乃被雞叫吵醒而不是真正的睡熟了才醒,如今身子一放鬆,睡意再次襲來。

    “你再睡一會兒,等你睡足了我們再上路。”柳墨隱在她耳邊輕輕地低喃。

    沈挽荷卸下心防,很快便沉沉地睡了過去。柳墨隱摟著她翻了個身,給對方調了個舒服的睡姿才算滿意。

    這日天氣格外晴

    好,雲淡風輕。沈挽荷起床時天已大亮,她走出門去,看到柳墨隱正在和那老婦人談笑風生。

    “喲,大娘子,你醒啦。”老嫗見到她後連忙從石板凳上站起,熱情地招唿著。“早飯老太婆給你熱著呢,你相公非要等你醒了一起吃不可。哎呦,我說這年頭還有這麽好的相公,大娘子你好福氣喲。”老嫗手舞足蹈地誇讚著柳墨隱,沈挽荷無言以對,隻得尷尬地朝她笑一笑。

    老嫗走到廚房去端早飯,沈挽荷走近柳墨隱,見到她的“相公”正坐在板凳上一板一眼地剝著老黃豆。“難怪老婆婆誇你,原來大清早就起來巴結人家。”沈挽荷諷道。

    柳墨隱背著太陽抬頭看著她,“有麽,我怎麽分明記得自己清晨巴結的是另外一個人。”沈挽荷被他這麽一說,又想起黎明時分自己的窘樣,臉色立馬有些不自然。

    老嫗很快出來,招唿兩人吃早飯。

    飯堂與廚房在同一個屋子裏麵,老嫗的茅屋雖簡陋,收拾得倒還算齊整。

    兩人坐著吃早飯,老嫗在灶台前洗洗涮涮。

    “我說,大娘子,你那麽瘦可不成的。”老嫗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惹得沈挽荷與柳墨隱皆麵麵相覷,“吃胖點才好生娃。”

    “咳咳。”沈挽荷驚駭地被粥嗆住,柳墨隱起來假惺惺地拍她的背。

    “你還別不信啊,我那大媳婦,瘦得竹竿似的,這過門都三年了,肚子一直沒動靜。那二媳婦呢,白白胖胖,去年年底就給我添了個大孫子。”老嫗一本正經的傳授生育秘籍。

    “老人家言之有理。”柳墨隱偽作一臉感動地看了眼老嫗,“來,挽荷,多吃點吧。”

    沈挽荷分明看到了柳墨隱眼中的挪揄,可她除了乖乖照做,又能如何?

    沈挽荷的早飯在忐忑中快速地完結。

    “那個,柳……”她想說柳大夫,吃完後咋們得立馬迴去,師姐還生死不明。隻是她的柳字剛出來,又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而柳墨隱正睜大眼睛看她。對,不能穿幫,於是後麵的話改成了,“柳郎,你慢慢吃,吃飽了去相州。”

    這句柳郎,柳墨隱明顯很受用,使得他原本嶄亮的眼眸更為得熠熠生輝。

    兩人從老嫗家出來,柳墨隱再也繃不住笑,直扶著牆頭笑彎了腰。

    沈挽荷在一旁冷眼看著他笑,心裏沒好氣地想著: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人心當真叵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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