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希垣聽此問,麵露尷尬,似不欲言說。

    在一旁的柳墨隱望了他一眼,調笑一聲,道:“老前輩怕是和人比武比輸了,這才不願迴家。”

    “什麽?”南客甕,吳長老以及施廂齊齊地詫異道。然而這三人所奇之事卻大相徑庭。施廂所奇的是,師父竟為如此小事拋棄弟子門派不顧,獨自浪跡三十年。而南客甕吳長老所奇的則是,天下何人能夠打敗聞名遐邇的劍神。

    “師父,你不會真的為這事才不迴來的吧?”施廂試探地問道。他原以為他師父定是有天大的苦衷才會如此,若不是這樣,至少也會給他個滿意的答複。結果魏希垣卻隻是深深的哀歎一聲,算是默認了。

    “這......荒謬啊。”施廂一拂袖,生平第一次對著自己的恩師發火。

    “哼,你知道什麽。遇到那種事,我......我哪有臉麵再迴去。”魏希垣老臉一紅。

    “師父,勝敗乃兵家常事,您老人家怎麽能為這事,做出這種不識大體的事情來。”施廂指責道。

    柳墨隱垂首笑了一下,走到施廂附近,道:“對於一般人來說,勝敗確實是常事。可對於劍神來說卻不是,劍神一直是個不敗的傳奇。老前輩縱橫江湖數十載,曆經上百次大戰才博得如此名聲。可突然有一日,慘敗於某個初出茅廬的無名氏手中,自然無法做到心平氣和。”

    “你果然識得那人,快告訴我他究竟在何處啊?”魏希垣一把推開施廂,站到柳墨隱麵前,眼裏沒了方才的咄咄逼人,而是被一股熱忱與渴望取代。

    “師父,你就別再執迷不悟了,快跟我迴去吧。”被他推開的施廂走過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袖,苦苦哀求道。

    魏希垣憤然一拂袖,將其推到在塵土中。

    “你懂個屁。十招啊,十招......”魏希垣臉上盡是落寞,“劍神,竟被人用十招給打敗了。奇恥大辱啊!”魏希垣展開雙臂,朝著蔚藍的蒼穹怒吼。

    “這,魏老弟此話當真?你真的被人十招製服了?”南客甕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覺得,我會拿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情跟人打趣嗎?”魏希垣滿眼殺意地瞪著南客甕,惡聲惡氣地迴道。

    “想不到武林中竟然有如此奇人,老朽還真想見一見。”南客甕憧憬地說。

    魏希垣聽了,冷笑一聲,跑過去搭著他的肩膀道:“你也想見啊。問他!”說完用手指著柳墨隱。

    南客甕這才想起柳墨隱之事,忙問:“墨隱,這是怎麽一迴事?你何時學的功夫,又是怎麽認識打敗魏老弟的那位高人的?”武林中知道易雲先生全名的寥寥無幾,然南客甕便是其一。當年柳墨隱在長白山上救下他後,兩人相處數月,結交為友,卻也是無話不談。

    柳墨隱苦笑一下道:“我自幼便習武。”

    “那你為何這般......”南客甕指手畫腳的比劃著,卻怎麽也找不到一個既不傷他麵子又能表達其意的詞。

    柳墨隱避開眾人的目光,默默不語。

    “柳大夫,怕是有什麽苦衷吧。”沈挽荷適時地為其解圍道,“況且一個會武功之人,不愛動武,這也不是罪過。與不與人動手,皆是他私人之事,與旁人又有何幹?既然無幹,又何須向人解釋?”

    “這位姑娘的說的,倒也有理。”南客甕撫著花白的胡須誇讚。

    柳墨隱不料沈挽荷會為他說話,情不自禁地對其感激一笑。

    “你還是不願透露那人的下落?”魏希垣依舊窮追不舍,這三十年來為了報仇,他一邊苦練劍法,一邊走遍天涯。前幾日聽聞這裏有武林大會,想著或許有一線機會,於是匆匆趕來。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讓他瞧見柳墨隱發銀針打掉那名黑衣劍客的暗器。他所用手法與當年那人完全一樣,不同的是當日那人發的暗器乃是一片枯葉而已。

    柳墨隱看著老者眼中幾近哀求的神情,沉思片刻,終於妥協道:“這位前輩,現在武林大亂,且聽這位先生言說,你的大弟子也無故失蹤。事有緩急,不若等這件事情查清楚後,我再親自帶你去見你所想見之人,你看如何?”

    柳墨隱的話循循善誘魏希垣倒是聽著很受用,從前他被複仇蒙蔽了眼一直不覺得,如今看到施廂後他才突然意識到他侄兒以及那個被他丟棄的門派的重要性。

    “事後你真的會帶我去?”魏希垣不敢相信地追問。

    柳墨隱粲然一笑道:“君子一諾。”

    “師父,易雲先生都答應你了,你放心吧。”施廂見機上前勸道,“既然師父心事已了,那就趕緊跟我迴去吧。大師兄失蹤後,我派混亂一片,弟子好不容易才鎮住,這下好了等師父迴去看還有誰敢不服。”

    “魏老弟,你能夠迴來對武林來說乃是喜事一樁,你可要多多保重才是。施廂,照顧好你師父。”南客甕如此囑咐道。

    施廂聽後對著眾人抱拳一拜,

    領著魏希垣沒入人群中。

    南客甕目送兩人之後,看了眼空無一人的擂台,再看了眼已經西斜的太陽,歎道:“今日比武枝節橫生,我看不是個好日子。”

    他考慮了片刻後獨自一人走到柯玄端身邊,接著兩人嘀咕了一會兒。再接下來,柯玄端便飛身上了擂台,宣布比武到此為止,明日辰時繼續。

    方才所發生的好戲,擂台附近的人倒是看得興起。而遠處的觀眾則無緣目睹,從始至終,他們都隻看到擂台上本應射向那女子的暗器突然詭異地改變了方向。接著那黑衣劍客莫名其妙地轉身離去,然後擂台周圍驚唿聲一片,最後那女子也從擂台上下去。可惜他們縱使墊直了腳尖依然看不到前方所發生的事情。最後的最後就是柯玄端上來說比武結束了,看得人簡直是一頭霧水。

    宣講完畢,轉瞬間廣場上人流湧動,向著下山的小路而去。

    沈挽荷走到苗羽璐邊上,那丫頭隻恨自己受了重傷不能動,方才沈挽荷差點遇險之時她都快急哭了。現在瞧著完好無損的沈師姐,立刻一把抱住,帶著哭音道:“師姐,對不起,我錯了。我發誓以後再也不闖禍了。”

    她在沈挽荷身上抹完淚,抬頭一看,發現柳墨隱不知何時到了沈挽荷身邊。

    “身負重傷如何能哭?”柳墨隱板著臉訓斥道。

    苗羽璐聽完即刻不屑地撅起了嘴,不過還當真不哭了。

    “撅嘴也不行,這三個月內,不準大悲大喜,更不準亂跑亂跳。等下我會讓童兒去給你送藥。”柳墨隱叮囑道。

    “多謝柳大夫了。”沈挽荷低首道謝。

    “舉手之勞何須言謝。”

    “先迴去吧。”沈挽荷一拍苗羽璐的背,“司空師姐怕是在等我們。”

    苗羽璐聽完點了點頭。

    看著緩慢離去的兩人,柳墨隱在後麵搖了搖頭。

    柳墨隱剛走到自己的房門口,背後突然閃現一個黑影,他迴首一看,來人卻是丁一杉。

    “丁兄,為何會在此處?”柳墨隱奇道,“不會是聽了我當日的規勸離開王府,過起逍遙日子了吧?”

    丁一杉冷哼一聲,挖苦道:“易雲先生好功夫啊。”

    柳墨隱一垂眼,知道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丁一杉見他半響不理人,繼續沒好氣地說:“你可害苦了我。”

    柳墨隱聞言,哈哈笑了兩聲,答曰

    :“我如何害了你?”

    “若不是你,我如何會被王爺猜忌,丟了王府統領護衛一職。”丁一杉抱怨道。

    “我若沒有記錯,若不是我,丁兄腿腳怕是沒那麽利索,這王府統領護衛依然不會是你。這買賣怎麽算,丁兄也沒吃虧吧。”柳墨隱不客氣道。

    “我不解,你既然有如此武藝,當日為何不自行離開王府,偏要搞得如此複雜”丁一杉直接問出心中疑惑。

    “鄙人不喜打打殺殺,這樣的答複滿意了?”柳墨隱不願再與他糾纏,抬足欲離去。

    丁一杉踏前一步攔住他,道:“不滿,當日你隻要施展一下輕功便可,何來打打殺殺?”

    柳墨隱閉眼收拾了一下自己想情緒,這才緩緩道:“這事情對你很重要?”

    丁一杉點了點頭。

    柳墨隱無奈地歎了口氣,怎麽今兒個盡遇到這般偏執之人。他負手走到懸崖邊上,接著伸手撫上石砌的欄杆,用一種寥落的口吻道:“年少之時意氣用事,與人吵架,詛咒發誓,曰此生再也不用武。”

    “這便完了?”丁一杉完全不信。

    “完了。”柳墨隱望著前方起伏的山脈道。

    “哈,我說易雲先生,你要扯謊拜托也扯一個值得人信服的慌吧。”丁一杉嗤之以鼻道。

    “世人總是在找尋真相,然則真相總是這般簡明扼要,意味深長。世人尋到真相卻又不願去信,不願承認自己煞費苦心後找到的是這樣一個別人看來無聊滑稽的結果。”柳墨隱依舊頭也不迴地說著。

    丁一杉聽完這話,跟著沉默了許久。

    “如果是這樣,那麽你今日又為何出手?”丁一杉問道,“別想抵賴,我看到你出手了。手法巧妙,迅捷如電,易雲先生真是深不可測啊。”

    柳墨隱對著群山笑了一下,接著伸出手反複地看著。

    柳墨隱遲遲不迴,等到丁一杉快失去耐心的時候,他這樣說道:“今日,我這手竟快於我腦。還未等我思考,那銀針已經飛離了出去。”

    丁一杉皺眉望著柳墨隱的腦袋,“那個誓言你守了多久?”

    柳墨隱苦澀一笑,“從賭咒到今日下午,八年零三個月。”

    丁一杉正待調侃挖苦幾句,隻是柳墨隱卻用話賭住了他的嘴。

    “我動不動手,破不破誓言,皆是我柳墨隱一人的私事。你若想以此事取笑我,便是大可不

    必。你若是怕我故意隱去功夫,是有所圖謀,我現在就告訴你。鄙人閑雲野鶴,江湖郎中,武林之紛爭我不感興趣,廟堂之爭鬥我更不會參與。你家王爺將你派遣到此處,想必給你安排了任務。奉勸一句,切勿將功夫花在我身上,因為那定然是浪費時間。”

    柳墨隱看著前方說完,便不再言語。他任由遠處瀑布的水聲衝刷自己心中的激蕩,眼神則是變得愈發地難以捉摸。

    過了許久,柳墨隱才轉身,庭前早已沒有丁一杉的身影。

    柳墨隱仿若早已預見一般,絲毫不覺驚訝。他猛吸了一口山野間透著草木芬芳的空氣,踏步走入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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