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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最是無情,二十二歲的時候,黃義帶著幾個親信遊曆天下,輾轉南北,磨破幾十雙鞋,在二十六歲那年遇到師父。他還記得那個看起來隻有十七八歲的少年,稚嫩的外表,深沉的氣質,還有那仿佛看透人心看穿萬物的眼睛。


    那是個陰天。


    他打聽到師父不喜歡太多人,所以幾個親信都停留在另一個村落,他單獨一個人帶著一把防身的刀,走到師父跟前。天已經變暗,看到的人不太清晰,按理說那樣的環境是看不清一個人的眼神的,可他現在還記得,師父那比黑夜更幽深的眼神。


    可能是錯覺吧,第二天他看到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時,他這樣對自己說,然而在師父的幾個提問後,他還是厚著臉皮耍賴的留下來了。


    瘋了吧,他這樣告訴自己,看看幾個和他一同拜師的年輕人,心道他們也都瘋了。


    第二次見麵,他已經到而立之年,卻家破人亡,身負血海深仇,被人像一條狗一樣追著打。他覺得自己將要死在陰暗的地宮時,看到了那雙眼神,幽暗的地宮中,看穿了黑暗的眼神。


    那一年師父應該有二十一二歲了,可看上去還是十七八歲,與當年初見時一模一樣。


    在師父身邊待了三年,然後他帶著一顆野心和滿腔的恨意離開,那天他用師父給他的那把刀,打造三年,並且細細磨礪了七年的刀,砍下青王朝的一塊肉。然後,攪動天下,群雄四起,開啟新的時代。


    如今,稱王第八年,他四十八歲,十五年時間,全心投入偉大事業,沒有再與師父見過麵。


    每一年的書信來往倒是不少,一個國家的建立,總是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難題,每每他都會把問題寫出,寄給師父。得到迴答的沒多少,經常是鼓勵性的語言,他信寫得太頻繁時還會得到斥責。雖然如此,他還是樂此不疲。


    在別人眼中,他就像是參天大樹,是所有人的依靠,永遠站得筆直,永遠不會倒。


    但他是人,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會恐懼無措,會緊張失眠,會疲憊會想放棄的人,他知道自己沒法承受千萬人的期待。他想要報仇,想要甩開壓著她喘不過氣的沉重包袱——血海深仇,然而卻背上更重的包袱,一個國家的重量!


    他撐下來了,一步步,慢慢的他成長了,成為一國百姓的依靠。因為在心底裏,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相信真正到絕境的時候,師父絕對不會放手不管,於是任何時候都盡全力,不去疑惑地走下去,走通了路。


    這次,是十五年來的第一次見麵。


    意外、驚愕還是什麽的,見到師父的那一刹那,情緒是有的,但是最後他還是平靜的接受了。


    第一次見麵到現在,二十二年的時間,他從一個青年,變為如今臉上疊起皺紋的老男人。師父師娘卻都還是十七八歲的模樣,光滑嫩白有活力的肌膚,不變的聲音,告訴他不僅僅是養生有方,而是真正的長生不老。


    心中有一種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覺,普通人怎麽可能那麽強大,怎麽可能近乎無所不知,師父師娘不是凡人。


    大概,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師父師娘他們,早已活了不知道多少年。


    “你老了。”夏雨看著未到五十,就已經披上半頭白發的黃義,心情複雜。


    那個正值壯年,被他一腳踹出,立誓要創出一番事業的青壯男人,仿佛還停留在眼前。


    隻不過一眨眼,這個男人的身形變得佝僂,臉上出現皺紋,頭發變白……變化的太快了,大概一個國家的壓力太大,與那年被追殺身體透支也有關,黃義早早的老去,老得夏雨一下子認不出。


    地球、修真界、九州世界,他其實活了不少年。


    但是以前,他從沒這麽直白的意識到,身邊的人迴如此簡單的老去。十幾年時間,對他,對俞明可來說,沒有多大的概念,他們的容顏和心靈都不老。在他們眼中的對方,和在學校的學生也沒多大區別,這是修真者的心態。


    而凡人,十幾年時間,足夠讓少年變壯年,壯年成老年,老人變黃土。


    黃義看著感慨萬分的師父,摸摸臉上的褶子道,笑道:“歲月催人老啊,徒兒我當年在您麵前立下大誓,如今大業未成,心雖未老,人卻已經老去……”


    “這次我和你師娘都會留在這裏,我會幫你調理身體,保證你至少能活到八九十歲。”夏雨直接說明來意。


    在這個平均年齡四十多歲的時代,活到六十歲都算是非常長壽的時代,一個能活到八九十歲的保證,再厲害的醫師也做不到,不過黃義沒有絲毫的懷疑。不說見到師父師娘不老的容顏,就算是沒見到之前,他也確定師父有這樣的能力。


    長生的誘惑是巨大的,特別是站在權力巔峰的帝王,黃義也不是沒動過心,想要尋找出師父師娘長生的秘密。


    但是在下一刻,看到師父那看透一切,仿佛智慧化身的眼神,一切的欲念野望都被剿滅。他知道師父三年時間,隨隨便便的就可以塑造出一個他,自己這些年的取得的成績,在師父眼中,恐怕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吧。


    他無比確信著,如果他師父想要爭奪天下,那麽這個世界絕對沒有他們的什麽事。


    如果師父想要取什麽人的性命,也絕對沒人能在師父手上活下來。


    幾年時間在他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高高在上的身姿,地宮中見到的被師父掌控著的神跡,幾十年不老的容顏……一切,組合成一個模糊的不可觸碰的身影。


    人是複雜的生物,黃義不好的念頭有之,對夏雨的感情亦不是不深厚,利益感情道德危險性可行性……腦中博弈之後,黃義明智地放下一切心思,老老實實把自己放在徒弟的位子上。


    這些心裏變化,黃義遮掩的很好,在夏雨眼中卻如掌上觀紋,看得清清楚楚。


    夏雨的表情沒任何變化,也沒有什麽傷心之類的情緒,十幾年的時間,一個坐上帝王之位的人,怎麽可能還會像曾經一樣的單純。隻要黃義不去采取什麽行動,夏雨也能包容,不過若真的想要做什麽,他也不會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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