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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李心念第二次上樓。


    一號莊園的房子已經很陳舊了,很多地方都開始斑駁脫落了,線路什麽的,也都老化,以至於二樓陰沉沉的,沒什麽光線。


    所以人一走上來,就有一種壓抑的感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她拾級而上,到了二樓,又穿過長長的,終年不見光的走廊,到了那間屋子。


    那是老爺子生前居住的屋子,上次她來過,被這裏的環境給嚇到了。


    春節的時候她和君徹來這裏住過,住的卻是右邊的副樓,那裏和這裏是完全不一樣的。


    所有的房門都緊閉著,唯有老爺子那一間是開著門的,李心念想,君暗白和廖秀雲應該在裏麵。


    她沒有退縮,昂首挺胸走了過去,當房子裏昏暗的光纖躍入視線之時,她看到了暗白和廖秀雲。


    那一瞬間,她有一種穿越時空的感覺。


    就好像突然迴到了山水莊園初見暗白的那一天,也是這個場景,也是這樣的布置,唯一不同的是,這一次,廖秀雲是坐在椅子上的,並非躺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


    “李小姐,坐。”暗白指了指一旁的紅木椅子說道。


    李心念看了看他,而後安穩的坐了下來。


    她不驕不躁的性子到是讓暗白很讚許,也跟著坐在了另一把紅木椅子上,視線落在自己的母親身上,開口說道,“老太太大概是知道今天是個很重要的日子,所以精神很好的樣子,說想找人說說話,所以我想到了你。”


    李心念微微點頭,安靜聆聽的模樣。


    暗白這才開口叫道,“姆媽,你說吧,我聽著呢。”


    廖秀雲咳嗽了好幾下,才開了口,聲音一聽就很虛弱的樣子,在這壓抑的空間裏,更加虛無了。


    她說道,“六十年了,我總算迴來了,兒啊,這才是你的家啊……”


    廖秀雲說話的語氣帶著一些土話,若不是仔細聽,有可能會分辨不出來,好在她身子骨若,說話也很慢,李心念尚且還能聽個明白。


    “從你出生,姆媽就一直想著,一定要帶你認祖歸宗啊,可是姆媽無能,讓我兒吃了不少的苦,姆媽對不住你啊……”


    李心念視線微微看向君暗白,發現他的眸子非常平靜。


    或者說,從他出現在君家到現在,除了敬酒的那一刻情緒化過,幾乎都是出於平靜狀態的。


    李心念在心裏判斷著。


    “現在好了,你總算認祖歸宗了,姆媽也算是對得起君家的列祖列宗了,兒啊,你姓君,是君家的長孫呢。”


    老太太又咳嗽了幾聲,才喘著氣說道,“本來你也能像君倫一樣,過著榮華富貴的日子,都怪你那狠心的爹,然我兒跟著姆媽受了這麽多的苦……”


    似乎是憶起了往事,廖秀雲悲從中來,竟然痛哭起來。


    暗白從衣服裏取了手帕去給母親擦拭眼淚,那一直遮著麵容的黑紗也被掀開了。


    李心念看到了廖秀雲的麵容,比上一次看,更枯竭了,幾乎就剩下一層皮覆蓋在骷髏骨上,特別的嚇人。


    比暗白的猙獰麵容更為嚇人。


    廖秀雲又哭又咳的,似乎要把自己的一把骨頭都咳散的樣子。


    君暗白給她喂了好幾次水,才讓她稍稍平複下來,她咬牙切齒的說道,“等我去了陰間,我一定會找他算賬,我要問問他,為什麽要這麽狠心!”


    “姆媽,你不舒服,還是休息吧。”君暗白到底是不忍心自己的母親這般難受,開口勸道。


    老太太本就有些體力不支,喘著氣掙紮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頭,“好,我也困了,你扶我睡下吧。”


    君暗白就小心翼翼的抱著廖秀雲去了床邊,放她睡下。


    那是老爺子生前睡的床,這會,廖秀雲就睡在上麵。


    李心念從她的側臉輪廓上,看到了一個詭異的微笑。


    房間裏漸漸安靜下來,隻有廖秀雲睡著時發出的均勻唿吸聲。


    暗白看了一會,才拿出了外衣口袋裏隨身攜帶的本子,對著時間記錄下來母親睡著的時候。


    等他記錄下來,又小心的給母親蓋好被子,查看好溫度後,這才折返,迴到了先前坐著的椅子上。


    君暗白沉默下來,房間也沉默下來,李心念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廖秀雲的睡容在想著什麽。


    “剩下的故事,或許可以換我說。”君暗白最後開了口,打破了沉寂。


    他似乎篤定李心念會聽,所以沒有詢問,便開始了他的故事。


    ***


    我的母親叫廖秀雲,出生清寒,因為家裏孩子較多,所以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了大戶人家當使喚丫鬟。


    舊社會的時候,女人是沒有地位的,所以我母親的童年幾乎是被賣來賣去的,最後被賣到了一個郎中的家裏。


    那時我的母親已到及笄的年歲,比郎中家的孩子大五歲,徐郎中見我母親出落得亭亭玉立,便打了注意讓她嫁給自己的兒子。


    那時候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母親身份又如此卑微,自然隻能同意,當年就嫁給了小自己五歲的徐節楠。


    徐郎中將自己所有的醫術都交給了自己的兒子,隻是那時候還沒有科學這件事情,西醫也沒有傳入國內,所以郎中這一個職業還算吃香。


    後來沒多久,徐郎中因為感染了瘟疫過世,隻留下母親和還未成年的徐節楠相依為命。


    徐節楠那半吊子的醫術,根本養不活一個家,我母親不得不出去做活掙錢養家。


    她給人洗衣服做飯帶孩子,什麽辛苦的活都幹,所以徐節楠幾乎是我母親給養大的。


    徐節楠不甘在小鎮這種窮苦的地方呆一輩子,就想著出去學真正的醫術,我母親為了給他攢夠盤纏,把自己賣身到了個大戶人家,簽了賣身契,換來了盤纏,送徐節楠去學醫。


    他這一走,就是好幾年。


    母親天天在這戶人家幹最苦的活兒,沒有一天是吃飽的,挨凍受餓是常事,最怕的是不小心惹到主人家不高興,還會被毒打一頓。


    每每這個時候,她就想著,盼望著自己的丈夫能學成歸來,將自己從這個地獄的地方贖迴去,讓她過上能吃飽穿暖的好日子。


    也就是有了這種盼頭,她咬著牙撐了下去。


    大概是六年後,徐節楠迴來了,學了半吊子的醫術,開始跟人賣弄自己的醫術,說是最新學的西醫。


    小鎮不像大城市那樣,消息傳得那麽快,所以大家都很好奇,紛紛找他看病。


    他也勉強救治好了一些人,得到的錢卻並沒有拿去贖迴我母親,最後是我母親偷偷從那戶人家跑了出來找他。


    他並沒有很感激,還讓她迴去別連累自己,隻是我母親還沒來得及迴去,就被那戶人家發現,派了打手來追捕她。


    母親再不想迴去過那苦日子,就央求徐節楠帶自己離開這裏,不知道是他徐節楠良心發現還是怎麽,他同意了,兩人連夜離開了小鎮,到了一個新的地方。


    用我母親的話來說,離開小鎮後的那段時間,可能是她這輩子過得最幸福的一段日子了。


    徐節楠開設了一個小小的藥局,賣一些藥,也順便給人看病掙錢。


    雖然不能榮華富貴,卻也勉強能養活家裏人。


    而徐節楠的野心自然不滿足於這樣的現狀,他時常跟母親提及,他卻學醫術的這幾年,見識到的世麵。


    什麽夜上海的舞會,什麽紅酒法餐,那都是我母親終其一生都沒聽聞過的東西。


    事實證明,徐節楠不是個安分的人,他骨子裏就有一顆不安分的心,況且他對我的母親沒有感情。


    在他眼裏,穿著旗袍化著精致妝容品著紅酒吃著法餐的女人才叫女人。


    而我母親這種,在他眼裏根本就不算女人。


    他想快點進入他做夢都想去的上流圈子,這就意味著他需要很多很多的錢,隻是開設藥局根本就沒辦法賺那麽多錢。


    他便開始自己鼓搗研發藥品,想試著中西醫結合會研發出什麽樣的藥品來。


    隻是他太高估自己了,中意不精西醫又是入門級別的,這樣胡亂搭配的後果就隻有失敗的結果在等著他。


    這種失敗對他來說太過打擊,他沒辦法接受,每天開始喝酒買醉,甚至對我母親拳打腳踢並且辱罵她。


    舊社會的女人是沒有地位的,被丈夫打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我母親那包子性格,對於這一切都隻是忍。


    可徐節楠並沒有見好就收,而是變本加厲,還砸了自己的實驗室。


    第二天徐節楠酒醒後發現實驗室裏臭氣熏天,是從那些胡亂配置被攪合在一起的藥物裏散發出來的。


    連帶著我母親養的幾隻雞鴨都被毒死了,他辱罵我母親,說她不收拾。


    母親沒辦法,隻能將這些東西收拾起來,悄悄找了個枯井丟了。


    藥局的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徐節楠的脾氣也是一天比一天壞,又恰逢這一年幹旱,糧食顆粒無收,家家戶戶的日子都過得結結巴巴的,藥局也就更沒生意了。


    家裏的基本維持,都隻是靠著母親出去做活掙錢來支撐。


    徐節楠的美夢還沒醒,他還指望著自己能過上那種紙醉金迷的日子。


    幹旱蔓延到整個小城,大家四處找水源,最後找到了母親丟棄垃圾的枯井,那裏居然有水。


    所以很多人每天都來這裏挑水迴家,一個多月之後,才開始下雨,幹旱才慢慢緩解。


    可這時小城出現了一種很奇怪的疾病,得了這個病的人,一開始很嗜睡,怎麽都叫不醒,後來慢慢開始發生肌肉萎縮,整個人都沒有力氣,哪怕是身材高大力大無窮的人,得了這個怪病後,也會像是一談軟泥,使不上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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