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王福手裏端著晚膳,滿臉的擔憂。殿下午膳沒用,看來這晚膳也不打算吃了。


    門裏,李諺哭得眼睛通紅。


    李諺沒想到自己有這般難過,一個婢女而已,沒了一個,顧天晴會立即再給他安排一個的。


    李諺拿起那竹編的螞蚱——但是新的婢女再也不會給他編螞蚱了。


    他的心中空蕩蕩的,就像是缺失了一塊一般難受。


    李諺坐直了身體,眼中閃過一道恨意,臉上的戾氣一點也不像一個四歲的孩子該有的。


    顧天晴!


    終有一日,我一定會殺了你,為那個蠢奴報仇的。


    眼前突然閃過一個青色的東西。


    李諺的目光隨之看去。


    又晃了過來,李諺的腦袋與目光都隨之移動,有些像追逐著繡球的貓。


    實在是那青色的東西做得太精致了,像是一匹馬,用竹子編成,渾身通綠。


    他臉上的煞氣消失,隻留下一臉的蠢萌。


    熟悉的笑聲從他的腦後傳來。李諺難以置信地轉過腦袋,便看到一個渾身髒兮兮的人站在他的身後,臉上全是黑泥,看不出原本的樣貌。


    她手裏拿著的便是‘竹馬’。


    “大膽……”


    李諺的話說到一半,便撲進了她的懷裏,抱著她哭了起來:“你這麽笨,是不是找不到黃泉路了?你這個蠢奴,我一定會替你報仇的。”


    小家夥在懷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顧天瀾心中感動,但是這小家夥說出來的話叫什麽話?


    “我說過我會平安歸來的。”顧天瀾道。


    小家夥從她的懷裏鑽了出去,伸出小手,在她的手臂上掐了一下。他人小,力氣倒是不小,這一掐,掐得顧天瀾的臉都扭曲了。


    “怕疼,不是鬼。”李諺破涕而笑。


    顧天瀾:“……”


    李諺的小臉立即板了起來:“本殿才沒有擔心你呢,本殿哭是因為肚子餓了。你髒得汙眼睛,還不趕快去洗洗。”


    於是,緊閉的房門打開了,王福終於將晚膳送了進來。顧天瀾則迴去洗澡,洗去了一身的髒汙,換上幹淨的衣裳。


    顧天瀾迴來的時候,李諺已經用完晚膳了,板著臉坐在那裏,像是專門在等她。


    顧天瀾走了進去,露出一個討好的笑:“殿下。”


    “顧天晴說你死了。”李諺道。


    顧天瀾咧開嘴笑了:“那我就更不能如她的意了。”


    “你受傷了。”李諺的小手突然戳在顧天瀾脖子上的一處傷痕道。


    顧天瀾順著他的手摸去,當想到這傷痕是如何來的時候,她臉色一變,一本正經道:“這不是傷。”


    “那是什麽?”


    對上李諺純潔無暇的眼眸,她恨不得將那留下‘傷痕’的人抓出來揍一頓。


    孩子,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顧天瀾摟著他的肩膀,將他抱進了懷裏:“小諺兒,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看著你長大,再娶個漂亮媳婦,生個大胖小子。”


    “拉鉤。”


    顧天瀾的手指勾住了李諺白嫩的小手指,兩人拉鉤之後,李諺的臉色才好看一些。


    “小諺兒,看來你很喜歡我呀。”顧天瀾道。


    李諺的臉色一變:“本殿才不喜歡……”


    “我也喜歡你。”顧天瀾打斷了他的話,捏捏他的鼻子,“小諺兒你沒發現我們的眼睛很像嗎?”


    李諺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眸,竟是真的看出一絲相似。


    “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娘親’。”


    李諺:“……”


    眼看著李諺要翻臉,顧天瀾連忙道:“諺兒,我來教你編竹馬。”


    李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去,將注意力集中在新鮮的事上。


    李諺睡得時候,這宮女竟不黏著他美其名曰‘守夜’,而是自動迴到了自己的下人房中。


    顧天瀾躺在床上,眼睛骨碌碌地轉著。此時,顧天晴大概以為自己已經死透了吧。顧天瀾一個骨碌便從床上跳了起來,從櫃子裏取出一些胭脂水粉塗在臉上,頓時銅鏡裏便映出一個慘白的毫無血色的臉。顧天瀾咧嘴一笑,差點把自己嚇著了。


    甘泉宮正殿。


    自從顧天晴有孕後,皇帝來甘泉宮的時間便少了一些,反而時常去賢妃那裏。


    賢妃賀氏居於昭陽宮,與甘泉宮分立於皇宮的南北二角,兩宮的距離很遠,一般皇帝去了其中一宮,另一宮便很難見到皇帝了。


    皇帝今夜又去了昭陽宮,顧天晴的心情頓時便差了許多。


    “賀氏的母族在朝中頗有權勢,陛下便不怕賀氏變成第二個顧天瀾嗎?”顧天晴冷著臉道。


    “娘娘,賀氏的肚子不爭氣,再得寵有何用?”珍珠勸慰道。


    顧天晴的臉色稍微好看一些:“若是賀氏有孕,那賀氏的幾個貼身伺候的宮人都不必留著了。”


    “娘娘,她們有分寸的。”


    珍珠伺候著顧天晴睡下,自己方才起身,在外間守著夜。


    房間裏點著安神香,顧天晴卻睡得並不安穩,她夢到了舊事。


    顧天瀾躺在血泊裏,毫無生氣,下一瞬又站在她的麵前,向她索命。


    轉眼間,顧天瀾的臉又變成白日婢女的臉,她身上掛滿了五顏六色的蛇,血流了一地,一步一步地朝著她走來……


    顧天晴在夢裏被掐得窒息,猛地睜開眼睛,對上的竟是與夢裏一模一樣的那張臉。


    隻是她身上沒有掛著蛇,臉色慘白的厲害,毫無生氣,朝著她咧嘴一笑,毛骨悚然的感覺便油然而生。


    “鬼……”


    顧天晴驚叫一聲,便被她掐住了喉嚨,隻能發出痛苦的*聲。最可怕的是她的聲音不算小,而守夜的珍珠竟是一點都聽不見裏麵的動靜。


    顧天晴暈厥了過去,不知道是嚇得,還是被掐的。


    顧天晴再睜眼的時候,便發現自己躺在地上,猶如在地上打了幾個滾,渾身髒兮兮的。


    “珍珠!”顧天晴叫了一聲。


    很快的,珍珠便掀開簾子走了進來,瞧見顧天晴的模樣便是一驚:“娘娘何故躺在地上?地上寒涼,娘娘如今的身子骨金貴著呢。”


    顧天晴任由她扶著,頗有些驚魂不定。她渾身發寒,身體僵硬,汗濕的衣服貼在背上,風一吹便格外的寒涼。


    “珍珠,你一直守在外間嗎?中途可曾如廁?”


    “奴婢一直在外麵守著,不曾如廁。”


    “那你半夜的時候便沒聽到什麽聲音?”


    珍珠搖了搖頭:“除了剛剛娘娘喚我。”


    顧天晴被扶著坐在床上,渾身發軟。


    剛剛那個難道是夢中夢?那賤婢已經死了。她殺了那麽多人,蛇窟裏那麽多白骨,卻無一人迴來找她索命,那賤婢也不可能的。


    顧天晴想著,心中稍稍鬆了一口氣。


    第二日睡下前,顧天晴令珍珠將所有的門窗都關好,並加大了安神香的量。


    顧天晴躺在床上,雙手搭在腹部上,聞著安神香的香氣,緩緩入睡。


    夢裏,一直有人朝著她甩巴掌,顧天晴睜開眼的時候,便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青荷笑容詭異地站在窗邊,嘴巴咧開,鮮血從她的七竅處流了下來。她繼續伸出手,冰寒的手便甩在她臉上,發出‘啪’的一聲。


    大膽賤婢!


    顧天晴又驚恐又憤怒,然而她發現自己全身軟綿綿的,就像被定在床上,隻能任由那賤婢一直甩著她耳光。


    顧天晴再睜眼的時候,那賤婢消失了,四周十分安靜,風吹動簾子飄動著,像暗影飄動著,像是有無數人站在那裏。


    抑或說是鬼。


    她們都像是來索命的。


    顧天晴唿吸一窒,便暈了過去。


    皇帝連續三夜宿在賢妃的昭陽宮,顧天晴便一連做了三夜的噩夢。


    第三日,當顧天晴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的臉頰浮腫,隱約像是有個手掌印,隻是再看,那手掌印又消失了。


    顧天晴走了兩步,突然瞥見了地上一點紅,像是幹涸了的血跡。


    顧天晴不由得閃過一幕,那賤婢七竅流血站在她的床前,血一滴一滴地落下來。


    顧天晴麵色不定地盯著那血跡看著,心中生出一個可怖的想法,轉身便朝著密室走去。


    她安排了兩人守著這密室,這兩人都是高手。


    顧天晴一進去,兩人便朝著她恭敬地行禮:“娘娘。”


    顧天晴走到蛇窟外,蛇窟的鐵門緊緊鎖著,並無絲毫破損的跡象。


    “被扔進去的人有可能活著出來嗎?”顧天晴道。


    其中男子道:“除非是大羅神仙。”


    顧天晴的臉色稍微好看一些。


    那賤婢隻是個奴才,不是神仙。她死了,變不成鬼。一切都是自己的夢境作祟罷了。


    若是夢,夢裏再可怖,對她並無實質影響。若是鬼,鬼怕神,她去佛門求護身之術,讓鬼靠近不了便可以了。最可怕的是人。若是那賤婢能從蛇窟裏逃出去,那該是有何等本事。有這等本事的人,可比夢與鬼難對付多了。


    顧天晴閉上眼,再睜開,盯著男子:“若是本宮沒記錯,這蛇窟還有另外一個出口……”


    “娘娘,一旦落入蛇窟,很快就被毒蛇吞噬,即使她命大,找到出口,也打不開。”男子道。


    顧天晴深吸一口氣:“去看看吧,本宮要萬無一失。”


    男子覺得完全沒有必要,這根本沒有人可以做到,但是主子下了命令,他便去看看。


    待他迴來的時候,臉色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娘娘,那一通風口確實有被挖開的痕跡。”男子道。


    男子的話猶如一聲巨雷,驚得顧天晴後退了兩步,靠著牆壁,才沒有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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