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諺做了一個夢。


    夢裏,娘親將他抱坐在膝蓋上,給他講著小故事。


    溫熱的陽光灑在娘親身上,娘親渾身都暖暖的,臉上像是泛著一層光芒。李諺睜大眼睛想要看看娘親的長相,卻怎麽也看不清。


    “娘親,諺兒好想您。諺兒的功課做得很好,太傅都誇了諺兒好幾次。諺兒的字寫得特別漂亮,娘親教諺兒寫您的名字好不好?”李諺絮絮叨叨地說著,生怕他一停下來,娘親便不見了。


    娘親笑了,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聲音溫柔極了:“諺兒真乖。”


    “既然諺兒這麽乖,娘親別走好不好?”李諺拉著娘親的袖子,祈求道。


    李諺豎著耳朵想要聽娘親的迴答,最後隻等來了娘親的一聲輕歎。


    李諺頓時慌了,緊緊地抓著娘親的袖子,待轉神,手裏的袖子不見了,他坐在一張凳子上,娘親也不見了,唯有陽光依舊,卻照得人冰冷。


    李諺跌跌撞撞刨著,四處尋找著,急得眼淚都出來了,卻依舊見不到娘親的身影。


    李諺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發現自己躺在床上,眼角涼涼的,他一摸,便摸到冰涼的眼淚。他的心也空蕩蕩的。沒有娘親,他沒有娘親。


    李諺深深吸了一口氣,將眼淚也吸了進去。


    簾子掀開,一張臉映入了李諺的眼簾。


    這張臉伺候了李諺整整四年,李諺自然識得:“青荷。”


    青荷的樣貌生得不錯,眼睛很大,下巴尖細,又因為為人木訥,便被各宮排擠,到了這甘泉宮的側殿伺候他。


    此時的青荷依舊木訥,但是芯子其實已經換了一個人。這個青荷已經不是原來的青荷,而是顧天瀾了。


    顧天瀾看著軟被裏小小的一團,睡眼朦朧的模樣,便覺得可愛極了。今日的李諺可比上一次在可愛多了:殿下,您醒了?”


    李諺從小床上爬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的眼眸,便站起身,張開手,等著她來伺候。


    小小年紀,派頭不小,已經頗具氣勢。


    顧天瀾脫去了他的褻衣,將拿好的衣褲給他穿上,其間吃了不少豆腐。小家夥軟綿綿的,一身的軟肉,捏起來特別得勁。若非身份不允許,顧天瀾恨不得將他抱進懷裏揉揉。


    不管這孩子出生如何,顧天瀾對這孩子有著天生的親近。


    顧天瀾伺候好他的穿衣洗漱。李諺出了臥房,顧天瀾便收拾了一番房間。


    之前,她都是被伺候人的那個,如今來伺候人,顧天瀾不覺得怪異,反而覺得別有一番滋味。不過這滋味大部分來源於她伺候的人是個小萌寶。


    顧天瀾收拾完了出去,便見桌子上已經擺滿了五顏六色的吃食。


    喲嗬,這位不得寵的皇長子吃食似乎不錯?


    李諺坐在那裏,他的乳母李氏替他擺好餐具,含笑道:“前幾日,老奴在娘娘麵前犯了錯,挨了一頓打,下不了床,也伺候不了殿下,還望小殿下原諒老奴。這些是老奴吩咐禦膳房送來的吃食,殿下嚐嚐,是不是合口味?”


    李諺板著一張小臉,沒有說話。


    這孩子雖年幼,但是有顆七竅玲瓏心。李氏知道李諺對她起了疑心,有了防備。


    “殿下一出生便是老奴在伺候,老奴是看著殿下長大的,老奴年紀大了,不中用了,真怕做錯了什麽事連累了殿下。老奴挨打的時候就想,隻要不連累殿下就好了。”李氏悲傷道。


    這李氏看似衣服無奈悲傷的模樣,實則是裝的,顧天瀾一眼就看出來了。


    這李氏是顧天晴的人,如今在李諺麵前演苦肉計,是為了什麽呢?


    李氏夾了一塊點下到了李諺的碗裏:“殿下,用早膳吧。”


    這些早膳都是李諺喜歡吃的東西。畢竟是四歲的孩子,又被苛待了那麽多日,沒吃上好的,李氏就不信他能忍得住!


    李諺依舊沒有動筷,悶聲不吭。


    “老奴喂殿下吃?”李氏試探道。


    李諺的嘴唇緊緊抿著。


    “既然殿下不餓,老奴便將吃食撤了。”李氏歎了口氣道。實則,她心裏想的是,不吃就罷了,她就不信李諺挨得住餓,等餓了還不是得乖乖將這些東西吃了。


    早死晚死,不過時間問題罷了。


    顧天瀾盯著李氏的舉動,卻看出其中的蹊蹺來。


    李氏的目的是為了讓李諺吃下這些東西。


    李氏眼中帶著殺氣,仿若隻要李諺吃下這些東西……


    顧天瀾的心中閃過一個想法。


    她可以肯定這李諺絕對不是顧天晴的孩子了。


    李氏動手去撤吃食。


    李諺盯著那些吃的,不由得吞了一口口水。他確實餓了,但是與乳母置氣,不吃東西,卻並未想到吃食有什麽問題。


    “慢著。”李諺道。


    李氏頓時一喜:“殿下肯吃了?”


    李諺拿起筷子,便要開始吃。


    顧天瀾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她察覺到吃食有問題,不過以她此時的身份,不便說什麽。但是一想到這小家夥可能出事,顧天瀾的心便揪了起來。


    “喵!”一隻通體發白的貓跳在了桌子上,對著桌子上的糕點頗為感興趣。


    李氏的臉色頓時變了,想要去將那貓兒抱起來。


    顧天瀾的動作比李氏更快,迅速將貓抱進了自己的懷裏。


    顧天瀾自然認得出來那貓是顧天晴的貓。顧天晴對那貓十分寶貝,走到哪裏便將那貓抱到哪裏。


    “殿下,這貓兒想吃東西呢,您便喂它一口吧。”顧天瀾抱著貓兒走到了李諺的麵前。


    李氏的臉色已經是蒼白。


    “殿下,不可,這是皇後娘娘的貓,若是喂了什麽,貓兒吃壞了肚子,娘娘怪罪下來……”李氏急切道,說著便要從顧天瀾的手裏奪貓。


    “這吃食又沒有毒,殿下不過喜愛這貓兒,喂它吃上一口又如何?況且它肚子也確實餓了,想吃東西呢。”顧天瀾道。


    李諺自然也想到了什麽,拿起其中一塊做出魚香味的糕點,放到了貓的嘴邊,貓喜歡這味道,迅速吃了下去。


    顧天瀾將貓放在地上,貓走了兩步,突然倒在地上,死了!


    李氏的麵色已經慘白如紙了:“你們毒死了娘娘的貓!我要去向娘娘稟報!”


    李諺盯著那死貓,臉色也難看得厲害,若是這貓不死,那死的便是他了。


    李諺的腦袋鬧哄哄的,滿腦子都是李氏驚恐的吼叫聲,直到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李氏在膳食中下毒,意欲毒死殿下。貓兒誤食膳食,中毒身亡。


    李諺的腦子迅速清醒起來。這句話便足以將他摘得幹幹淨淨。他不由得去看身邊的宮女,想青荷何時變得這麽聰慧了。


    若是無這宮女,躺在地上的便是他了。


    很快的,顧天晴便來了,看到地上躺著的貓屍,勃然變色:“這是怎麽迴事?”


    顯然,李氏已經向她稟報過了。


    她痛恨李氏的愚蠢,連這樣的事都做不好。李氏沒有毒死李諺,反而毒死了自己的寵貓。但是事情已經發生,她再憤怒,隻得將戲演下去。


    “母後,這貓是替兒臣死的。”李諺說著,眼淚便不停地落了下來。


    李諺的話一出,顧天晴與李氏俱是一愣。


    這貓明明是李諺毒死的,怎麽從他嘴裏出來變成是替他而死?


    “娘娘,這貓是殿下毒死的!”李氏道。


    李諺擦著眼淚道:“母後,李嬤嬤在吃食裏下毒,若非這貓兒先吃了,那吃的便是兒臣,死的也是兒臣了。這貓是吃了李嬤嬤拿來的膳食死的,所以是李嬤嬤害死了您的貓。母後,您一定要替貓兒報仇啊。”


    李氏愣在那裏,一時竟是啞口無言,根本無從辯駁。


    若是認了在膳食裏下毒,那就隻有死路一條。李氏連忙跪了下去,朝著顧天晴磕頭道:“娘娘,這早膳裏的毒不是老奴下得啊。早膳從禦膳房送來經過了許多人的手,興許是禦膳房的廚子,又或者端膳食的宮人,有人想下毒,肯定有許多法子。”


    顧天晴氣得將李氏狠狠一腳踹了出去。


    李諺沒有毒死,賠了一隻寵貓,如今李諺身上還無半分罪責,問題居然繞到下毒的人是誰身上了,她真是半點好處都沒討到。


    而且此事之後,李諺肯定會心生警惕,想要毒死他就沒那麽容易了。


    顧天晴越想越氣,盯著李氏的眼神也布滿了殺意。


    顧天瀾輕輕推了李諺一下。


    李諺像是瞬間明白過了:“母後,那李嬤嬤也有嫌疑。”


    李氏連忙磕頭道:“娘娘,老奴是看著殿下長大的,怎麽會對殿下下毒?殿下,老奴好歹伺候了您四年,您便這般薄情寡義,一點舊情也不念,要置老奴於死地嗎?”


    顧天晴殺意凸顯,顧天瀾想著推一把,便殺了這李氏。這人活著畢竟是個隱患,死了最好。


    李氏的話徹底撕斷了與李諺的關係,將四年的哺乳之情給抹滅了。


    顧天晴知道李氏沒什麽用處,不如殺她平息這件事。


    “李氏,好大的膽子,來人啊,將這大膽的奴才拖下去杖斃!”


    顧天晴一聲令下,立即有兩個太監進來將李氏給拖了下去。無論李氏如何哭嚎,其餘人的臉上都是一片漠然。


    顧天晴賠了夫人又折兵,氣得厲害,根本沒心情與李諺虛與委蛇,連安撫的話也沒有說,便帶著自己心愛的貓的屍首離開了。


    偏殿頓時靜了下來,籠罩在一層可怖的氣氛中。


    李諺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才發現自己的腳已經發軟了。


    剛剛在生死邊緣徘徊的感覺那般真實,李諺發現,他第一次離死亡那般近。


    李諺冷靜下來,看向一直站在他身後的宮女,總覺得有些怪異。


    “青荷,你是怎麽知道膳食裏有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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