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重玉不由得想到,那一日他離開京都前,皇帝單獨召見了他。


    “重玉啊,千萬別小看了那個女人。她是朕見過的,最狡猾的女人。”皇帝語重心長道。


    皇帝是什麽人?自幼便浸淫後宮爭鬥中,見識過多少厲害的女人,若說這位雲王妃是他見過最狡猾的人,齊重玉心中都要存著幾分懷疑。


    他覺得皇帝不過要激起他的好勝心罷了,讓他集中心神去抓捕顧水月。


    初次交鋒,他一眼便認出了那女人精心的偽裝,心中便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了。


    但是,他的判斷出錯了。


    齊重玉不得不承認,他的確小看了顧水月。


    這女人狠狠地甩了他一把!


    “公子。”書童低聲叫了一句。


    齊重玉的臉色陰晴不定,半晌後,突然露出一個笑:“這才有些意思,否則也太過無趣了!”


    公子明明是笑著的,但是不知為何,書童覺得此時的公子有些可怕。


    西川緊鄰並州城,山峰重巒疊嶂,不愧為自古兵家必爭之地。


    西川一間緊鄰城門的客棧裏,三人圍著一張桌子坐著,兩人喝酒,一人飲茶。喝酒的是兩年輕公子,同樣的俊秀,瞧著頗為養眼,喝茶的則是一五旬左右的夫人。三人坐著一塊,像是母親帶著兩年輕俊秀的孩子踏青出遊一般。


    其中一人喝了一口酒,俊秀的臉上全是笑意:“我不由得好奇齊重玉打開棺木,看到裏麵全是破爛的衣服時,是什麽想法。”


    這年輕人正是公孫麟。


    顧水月也是一身男裝,她抿了一口酒:“自然是惱羞成怒,恨不得將那棺木拆了,看看裏麵是不是藏著人。”


    公孫麟想象著那一幕,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他那模樣,對比之前勝券在握的模樣,真是可笑極了。”


    老夫人放下茶杯:“這可不是什麽好笑的事。”


    顧水月點了點頭:“這確實不可笑。初次交鋒,齊重玉不知道我們的底細,所以給了我們可乘之機。惱羞成怒的齊重玉則更為可怕,我們在西川城中,很容易撞進他的手裏。”


    公孫麟的臉色也嚴肅了起來:“這確實是一個難題啊。”


    他們還未出朔雲,所以任何一步不小心,都可能落入萬丈深淵。


    “所以我們要分開行事。”顧水月道。


    公孫麟臉色變了:“不行!顧水月,我們不會拋下你的!”


    “哪裏是你們拋下我,是我嫌棄你這個拖油瓶。”顧水月輕飄飄道。


    公孫麟的臉色漲得通紅:“你……不識好歹!”


    公孫麟已經長大了,臉上退去了稚氣,棱角變得分明起來,竟是有些像公孫奕了。盡管如此,這少年還是如同初見的一般,不禁逗。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我要趁著剩下的時間離開西川城。”顧水月起身,朝著他們作揖道,“我先走一步了。”


    顧水月說完便轉身離去了。


    “她是想引開齊重玉,給我們一條生路!”公孫麟反應過來,道。


    老夫人表情鎮靜,抓住了公孫麟的手:“我們跟著她,確實是累贅,她有辦法的,她能活下去的。”


    顧水月走出了那家客棧,並未立即朝城門走去。


    她要出城就得有路引。顧水月去了西川城的一處黑市,這裏遍布著各種黑暗交易。


    顧水月走進了一家店鋪。


    “我要出西川城的路引。”


    “往明州城,還是往南邊?”


    “南邊。”


    “南邊如今可不太平。望月的人,對朔雲的百姓不會有絲毫心慈手軟。所以,我勸姑娘,若是想活下去,還是往明州城去吧。”


    顧水月猛地抬起頭,看著坐在自己麵前的滿臉絡腮胡子的掌櫃的,漂亮的眼眸不禁瞪大了。


    顧水月剛想後退,手便被他抓住了。


    “顧小姐,沒想到這麽快便見麵了。”男人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眸色裏都是冷意。


    顧水月沒想到齊重玉來得這麽快,並且知道她要來黑市,所以在這裏守株待兔!


    顧水月想要掙脫齊重玉,齊重玉手猛地用力,顧水月便覺得手一陣發麻,渾身都麻了,她根本不是齊重玉的對手!


    齊重玉整暇以待地看著她,似乎想要看她耍出什麽花招來。


    顧水月的眼珠子轉了轉,她不想死,看來隻能出此下策了。她突然伸腳,朝著齊重玉的下半身踹了過去。齊重玉根本沒有防備,便生生地挨了一下。任何男人都無法承受這樣的痛擊,齊重玉的手下意識地鬆了,顧水月趁機溜了出去,身影瞬間便消失在熱鬧的黑市裏。


    齊重玉疼地彎下了腰,臉都黑了,隻能恨恨地盯著顧水月離去的方向。


    這女人不僅狡猾,還當真無恥!


    等齊重玉疼地差不多了,書童才走了出來,裝模作樣道:“公子,你臉色這麽難看,可是哪裏受傷了?”


    書童努力繃著,但是嘴巴卻不自禁地咧開了,笑意怎麽也擋不住。


    齊重玉狠狠地在書童腦袋上敲了一下,轉身便朝著外麵走去。


    顧水月靠著牆劇烈地喘著氣。


    齊重玉此人,不僅擅追蹤,還能識人心。顧水月覺得,她此時不能急於離開西川,否則便恰好落在齊重玉的手裏。


    顧水月走進一家成衣店,再出來的時候,已經由俊俏的公子哥變成了嫵媚的小娘子。


    她往街上一走,便惹來了無數男人的目光。


    “嘿,小娘子,走得這麽急作甚,可是有人欺侮你?”


    一個身材微胖的華服公子擋住了顧水月的去路。這華服公子正是新上任的西川刺史家的公子,顧水月一見他,便覺得自己的希望來了。


    顧水月低垂著眼眸,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有個壞人想搶奴家迴去做妾,公子救救奴家!”


    那華服公子頓時冒出了滿腔正義,恨不得將那漂亮的姑娘揉進懷裏好好保護。


    “小娘子,本公子護著你,跟本公子走。”


    顧水月邁著小碎步跟在華服公子的身後,朝著刺史府走去。


    據顧水月所知,新上任的西川刺史晚年得子,對這兒子十分寵愛。而這西川刺史家的公子有一癖好,便是十分好色。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顧水月剛好可以在西川刺史府中躲上一段日子,然後趁機弄個路引,逃出西川。


    顧水月跟著那微胖公子迴了刺史府,在這位公子的一眾妾氏嫉恨的眼神下,分到了一個單獨的院子,住了下來。


    “真是個狐媚子,瞧那勾人的眼神,瞧那綿軟的細腰,少爺的魂都被她勾去了!”


    “是啊,還說什麽害怕,少爺竟然派家丁守著她!”


    刺史府後門,門裏,兩個年輕的女子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門外,一公子搖著扇子站在那裏,而他身後則站著一書童。


    書童道:“公子,你說這顧水月是不是狐狸轉世啊,怎麽一日就將那少爺迷得暈乎乎的?”


    齊重玉瞥了他一眼:“我怎麽知曉?”


    書童擠眉弄眼道:“昨日公子不是嚐過滋味了嗎?”


    齊重玉的臉微微扭曲了,身體某個不可描述的地方依舊隱隱作痛,他一腳踹在書童的屁股上:“你若是再胡言,本公子拔了你的舌頭。”


    書童連忙搖頭求饒。


    “公子,這顧水月倒是找了個好靠山,您不如直接去見西川刺史,就說朝廷欽犯藏在他府裏吧。”書童建議道。


    齊重玉盯著刺史府的後門,撐著腦袋陷入了思索中。


    “若是到時沒有從刺史府的後院搜出顧水月會怎樣?事情弄大了,會讓陛下平白無故賠了一個西川刺史,惹怒了陛下……”齊重玉搖頭道,突然,他眼中閃過一道光,“顧水月喜歡演,本公子便陪她演!”


    顧水月許久未曾過上這樣的好日子了。


    每一頓吃的都是上好的佳肴,晚上睡覺也睡得安心,這日子賽過神仙,唯一的缺點便是要應付色心不斷地刺史公子。


    顧水月進行了恰當的引導,讓刺史公子知道她追尋的是真愛,所以刺史公子便每日想著法子來討好她。


    “月娘,我遇到一位十分厲害的道長,帶來給你瞧瞧!”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隨之,便見刺史公子帶著一穿著道服的青年走了進來。


    當對上青年的眼眸時,顧水月的太陽穴不禁抽了抽。


    ——齊公子何時成了得道的道長了?


    ——在顧小姐淪為慘遭強迫卻不屈服的良家女子後。


    兩人眼神一碰,便是一場交鋒。


    “月娘,這位道長給我算過命了,算得都十分準,我便想讓他給月娘算算!”那胖乎乎的公子完全沒察覺到顧水月和道長之間的交鋒,滿臉討好道。


    “都說命越算越輕,奴家命苦……”


    “姑娘確實命苦。”齊重玉打斷了顧水月的話,道。


    顧水月:“……”


    “啊,怎麽會?”隻有那胖乎乎的公子當真了,“道長,這該如何是好?月娘這樣好的人,怎麽會命苦呢?”


    “貧道有一則改命之法,可替這姑娘改命,隻是請公子稍微迴避一下。”齊重玉道。


    顧水月不知道齊重玉給那刺史公子下了什麽迷糊藥,刺史公子竟十分聽他的。


    當然,這一招給顧水月用的是一模一樣啊。


    “好,那便麻煩道長了。”刺史公子說著便退了下去,出去後還特意將門關上了。


    門關上的瞬間,顧水月就落在了牢籠裏。


    齊重玉在顧水月的對麵坐下,鳳目之中閃耀著戲謔的光芒:“顧小姐,你又落在我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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