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過樹林,顧水月的心也隨之寒了。


    她設下的是一個十分縝密的局。她知道陳國夫人和老夫人有舊仇,特意邀請了陳國夫人,設計給老夫人狠狠掙了麵子。然後將孟惜玉為了陷害她不惜破壞壽宴的事揭露出來。若是論常理,這般情況下,即使是自己的親侄女,也該公正處理了。


    她唯一沒算到的是人心偏向。


    老夫人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隻要她還在一日,她顧水月就別想動孟惜玉一根汗毛。


    孟惜玉微微鬆了一口氣,幾乎是以勝利者的姿態看著顧水月。她突然明白了,老夫人讓她等,是真的讓她等。她根本無需功夫去對付顧水月,因為她早就贏了。


    她們要的公道在老夫人手中,老夫人站在她那邊,她就是公道。顧水月再機關算盡又如何?她孟惜玉依舊安然無恙地做著自己的側王妃,將來,王妃的位置也會是她的。


    想到這裏,孟惜玉銳利的眼神直視著顧水月,試圖從中捕捉到絕望和痛苦。然而,她看了很久,什麽都沒看出來。


    她以為顧水月掩飾得很好,實際上,顧水月還真沒有什麽絕望的心情。


    顧水月並非那麽容易認輸的人,她曾是戰場上浴血奮戰的將軍,看得比孟惜玉長遠許多。她覺得這一場爭鋒中她並非一無所獲,她知道了老夫人的底線,在王府的利益麵前,老夫人仍舊護著孟惜玉。顧水月甚至有種錯覺,在老夫人心中,孟惜玉或許比公孫奕還重要。


    這一次,她不會像上一次那樣輕易就罷了,否則孟惜玉真以為自己拿她無可奈何了!


    顧水月心中迅速算計起來,麵色卻已經平靜如水。


    她微微垂著眸,做出乖順的模樣:"全憑老夫人做主。"


    顧水月說完便離開了,迴到了她主辦的晚宴中,與賓客言笑晏晏,仿若剛剛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


    這件事便就此揭過了。


    老夫人對顧水月的表現很滿意,她喜歡有自知之明的人。晚宴第二日,她賞下一對玉如意,大肆嘉獎了顧水月在這場晚宴中的表現。


    "主子,您不如離開王府吧。"書房中,安閑放下手中的賬本,對著顧水月道。


    顧水月把玩著手中的玉如意,聽聞此言詫異地瞥了安閑一眼:"為何?"


    "老夫在這王府做管家的日子不長,但是府中形勢卻也看出了一些。雲王再厲害,也不能管後院的事,所以這後院還是以老夫人為尊的。老夫人的心已經偏到扭不過來了,您做什麽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她隻會尋個合適的時機,奪了您正王妃的位置。您將王府管得井井有條,她則卸磨殺驢,待到那時,好處便全讓孟惜玉占了。您還不如現在離開……"說到此處,安閑壓低了聲音道,"吾輩有萬餘人,隻要主子一聲令下,屬下們願隨主子殺迴望月,一洗前仇!"


    顧水月扭頭看著安閑道:"安管家說得有道理。"


    安閑老眼頓時一亮:"那屬下就去安排,讓主子悄無聲息地離開這裏。"


    "我說的是我不該將王府的名聲經營地這麽好。"


    "啊?"安閑一下愣住了,有些抓不住顧水月的意思。


    "安管家,你讓人找個人多的地方這樣說……"


    聽完主子要他散布的話後,安閑更加不可思議了:"娘娘,這樣您會陷在十分不利的境地!"


    "不破不立!與其在她的小恩小惠下兢兢業業地經營王府,像溫水煮青蛙一樣被她除去,還不如主動出擊,方才有一線生機。"顧水月眼神決絕,她已經下了決定,安閑便不敢再說些什麽了。


    安閑隻得領命而去。


    老王妃五十大壽,雲王府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宴會,宴會地點別處心裁,許多節目也別出一格,為人津津樂道。


    然而,這宴會卻有一個瑕疵,傳聞有人欲在酒中下毒,還好被王妃識破。又有傳聞,那下毒的人竟然是王爺的一位妾侍,雲王妃將這件事稟報給老王妃,隻因那妾侍是老夫人的娘家人,竟未處置那妾侍。


    雲王英明神武,卻沒想到後院起火,有這麽多的醃臢事。


    羨慕雲王的有之,嫉妒雲王的也有之,一時間這些傳聞很快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竟掩過了壽宴的盛大景象。


    這件事很快傳到了老王妃的耳裏,她向來最注重名聲,而在傳聞中,她卻成了個重私情不辨忠奸的人。


    當丫鬟向老夫人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孟惜玉也在房間裏。


    聽到這個消息,她心中沒有憤怒,反而是一喜。


    她就知道顧水月沒這麽乖順。那一日之後,顧水月肯定心懷怨氣,所以便將這件事散播了出去。這樣雖然解氣了,但是卻觸及了老夫人的底線。


    孟惜玉看著老夫人忍著怒氣的模樣,便道:"是惜玉連累了姑母,姑母就該罰惜玉的,否則姐姐的怒氣不會這般大,竟做出這樣荒唐的事。"


    老夫人的怒氣徹底被挑了起來:"讓顧水月來。"


    顧水月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是老夫人冰冷的臉。


    老夫人冷著臉將外麵的傳言複述了一遍,冷著聲音道:"後院的事便該後院解決,所謂家醜不可外揚,你作為王府的當家主母,竟連這件事也不知道嗎?"


    顧水月坦然道:"這些傳聞並非妾傳出去的。妾著人去查了,但是並未查到真兇。泱泱眾口難堵,尤其是這件事並非空穴來風,妾身根本無從處置,還請母妃明示。"


    她的語氣義正嚴辭,老夫人的臉色已經是難看至極。


    "你是王府的主母,竟要來問老身如何處置後院之事?"


    "母妃的意思便是這件事由妾身做主?"


    老王妃被她問到這種地步,隻得點頭。


    "妾身以為,要消除這些傳聞,隻要從本源上解決問題就可以了。那膽大妄為的妾侍一直被關押著,經過一段時間的查證終於確定那妾侍確實欲圖謀不軌。妾身以為應當將這妾侍發賣了,不再留在王府中。這樣一來,傳聞便會自動消散了。"


    顧水月的言語之間根本沒有留下情麵,這下不止老王妃,孟惜玉的臉色已經漲的通紅,恨不得上去堵住她的嘴。


    若放在普通人家,她確實隻是個妾侍。但是她出生名門,為側王妃,向來被人捧著,此時被顧水月這般貶低蔑視,孟惜玉胸中早已燃起熊熊怒火。


    "顧水月,你太過分了!"孟惜玉瞪著她道。


    老王妃的怒氣也焚燒著理智:"顧水月,你便這般目無尊長了嗎?"


    "是您問妾身該如何處置這件事的。"顧水月臉色不變道。


    老王妃被她氣得理智全無,已經顧不得什麽名聲了:"來人,掌嘴!"


    一個老婆子走了過來,麵露兇狠。這老婆子與之前在孟惜玉身邊伺候著的老婆子相識十幾年,已經是老友,那老婆子栽在了顧水月手裏,這老婆子便想著要替她報仇。


    老婆子一把將顧水月推在地上,一手按著她,一手高高抬起來,想要砸在顧水月那張水嫩的小臉上,將她的臉扇地稀巴爛,當她的手差點便要觸及顧水月的臉時,她的手被抓住了。


    "老夫人的命令你也敢攔!"那老婆子低嚇了一聲,轉頭看到手的主人時,腿便軟了下去,"老奴拜見王爺。"


    雲王公孫奕穿著一身寬鬆的白袍站在那裏,睡眼惺忪地將跪在地上的顧水月拉了起來,走到椅子上坐下,顧水月便緊挨著他站著。


    "母妃安好。本王醒來便不見自己的王妃了,所有來尋尋,母妃,本王這王妃可是做了什麽錯事?"公孫奕親昵地摩挲著顧水月的手,一邊問道。


    老王妃與顧惜玉的臉色俱是青白交加。


    老王妃深吸了一口氣:"王爺,顧水月口放厥詞,這般無賢無德之人根本不配做雲王府的王妃。"


    "母妃,這是聖上的命令,這樣的話母妃還是莫要說了,否則被有心人知道,那於王府於母妃都不好。"公孫奕的一臉嚴肅道。


    "聖上的命令?王爺,你竟然用聖上的命令來壓老身,你若是知道聖上的命令,就不該做出那樣明目張膽的事讓雲王府處於這樣的境地!"老王妃本來已是盛怒,公孫奕一番話幾乎讓她失去理智。她本來還想繼續說下去,但是對上公孫奕冰寒刺骨的眼神,她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一句好話都說下去了。


    她坐迴了椅子上,有些頹然地看著公孫奕。


    顧水月敏銳地從這對母子的對峙之中察覺到了什麽,在這母慈子孝的麵具之下,掩蓋著鮮血淋漓的真相。


    公孫奕轉身,將被老婆子推在地上的顧水月抱了起來,在老夫人頹和孟惜玉震驚的眼神下,徑直走了出去。


    公孫奕抱著顧水月迴到了她的院子中。


    顧水月雙手摟著公孫奕的脖子,他身上散發出的冷意幾乎將她凍僵。


    "王爺若是不來,我的臉就要被打爛了。"望著公孫奕繃緊的臉部線條和緊抿的嘴唇,顧水月鬼使神差的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閉嘴!"公孫奕惡聲惡氣道。


    顧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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