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三十六個吻


    boss戰打完後,一葦渡江退出了隊伍,江惟看了眼心軟的角色狀態,對方已經下線了。


    他匆匆關掉電腦,披上外套出門,下了電梯後,一邊走出單元樓一邊用手機打字。


    江:[我去找你。]


    消息剛發出,江惟聽見一道清脆的特別提示音自前方傳來。


    抬起頭,隻見阮辛臣站在樓棟外的路燈下,他手裏的手機屏幕亮著,目光卻靜靜地看向自己。


    九點半,江畔的綠道筆直而平坦,零零散散有人在散步或是夜跑,街燈靜謐而平等地注視每一個過路者,也包括江惟和阮辛臣。


    江惟盯著腳下的路,想起下線前明月夜跟他說的話。


    [就這點事?你直接跟他說清楚不就好了。]


    明月夜又冷笑:[圖蘭那個嘴,一年過去還是那個臭樣。下次記得把我叫上,我給你按著,你把他往死裏抽一頓。]


    現在迴想起來,事發突然,他確實被打亂了陣腳處理不當,此時越想越後悔。


    江惟開口:“抱歉……”


    阮辛臣也開口了:“為什麽總是道歉?”


    他說完看向江惟,“我以為,憑我們現在的關係,已經不用這麽客氣了。”


    江惟搖頭:“不是客氣,這事就是我做的不對。”


    阮辛臣:“哪裏不對?”


    “隱瞞、說謊……”江惟道:“我該當場給你解釋的,而不是隻想著拉著你走。”


    阮辛臣對此不置一詞,隻是輕聲反問:“你在怕什麽?”


    江惟一愣。


    半晌,他聽見自己迴答:“……怕他和你打起來。”


    阮辛臣頷首,繼續說:“你想避免衝突,是這個意思嗎?”


    “……嗯。”


    之前江惟跟阮辛臣提起圖蘭時,阮辛臣的態度就怪怪的,江惟暗自將此事記了下來,準備以後不再提。所以真正遇上塗瀾時,他下意識的反應是把這事先蓋過去,私下再好好協調。況且塗瀾說話做事從來沒把門,想一出是一出,江惟不是很想讓阮辛臣和他碰上。


    但如今被阮辛臣一點,江惟很快覺察自己到底在幹什麽。


    阮辛臣用詞很委婉,大概是在顧及他的情緒。


    說白了,他在逃避。


    這次水月境的對峙隻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從這件事再往前看,江惟隱約意識到,自己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做了。


    公會戰時,花間與暗河對上,歸隱與果農對上,他為什麽會搶先一步替阮辛臣做出決定?


    聯賽報名公告出來時,他為什麽寧願去問半生不熟的青禾,也不願意主動去問阮辛臣加不加入?


    酷絡


    ……他真的隻是不想讓阮辛臣為難嗎?


    江惟陷入沉默。


    見他如此,阮辛臣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目光迴視前方。


    “你似乎對我沒什麽底氣。”阮辛臣敘述了一個事實:“各方麵都是。”


    江惟嘴唇翕動,阮辛臣已經料到了他要說什麽,道:“道歉就算了,不如親我一下來的實在。”


    江惟:“……”


    江惟低著頭道:“那我賒著吧。”


    “嗯,我記著的。”阮辛臣在心裏的賬本上劃了個二,頓了下,又添一筆,改成三。


    他的態度始終平淡,江惟心裏卻堵得難受,問:“……不失望嗎。”


    “有點。”阮辛臣迴答:“每次出了什麽事,你第一反應不是和我商量解決,而是先把我安撫下來。你知道這種行為像什麽嗎?”


    江惟有些茫然:“……什麽?”


    “像在照顧小孩,或者後輩,總之,不是戀人。”


    霎時間江惟背脊僵直,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於是阮辛臣也跟著他停了下來。


    “遊戲裏尚且如此,那遊戲外呢?”


    阮辛臣轉過身,開口詢問。


    “如果以後我們在現實裏遇上什麽問題,你也準備這樣處理嗎?”


    夜晚的江風不知從哪個方向來,亦或是四麵八方來,倒灌進了江惟的身體裏,無目標地竄湧著,令他眩暈,渾身發僵發冷。


    [太晚了。]


    [很冷,迴家吧。]


    [隻是一件小事,不要亂想。]


    [之後再說,好不好]


    走。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催促。


    我要走。


    但這次江惟沒有開口,他竭盡全力閉緊了嘴。


    阮辛臣的手在這時貼了上來。


    手背與臉頰皮膚接觸的一瞬間,江惟幾乎是被燙到了,但他動不了,隻能看著阮辛臣動作,表情有些迷惘。


    阮辛臣試了一下他臉上的溫度,問:“冷到了?”


    江惟靜了好一會兒,好似終於反應他在說什麽,動作遲緩地點了下頭,看起來像突然被凍傻了。


    阮辛臣盯著他,很少見到這樣的江惟,除非是江惟思考入神時,亦或者早上剛睡醒的時候。


    平時一副很溫和可靠的模樣,到這時就變得呆呆的,木木的,像處於待機狀態的像素小人,頭頂還有卡了半截的白色加載圈,正在很努力地轉圈。


    看起來就很好欺負。


    阮辛臣想。


    沒有其他人見過,就他一個人的。


    江惟的思維還停留在那一連串的問題中,一件外套已經披在了他的身上,帶著殘存的溫度和熟悉的氣息,將他整個人全然包裹起來。


    江惟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原來阮辛臣的骨架體型比他大這麽多。


    他又不由地想起了三年前兩人在校第一次見麵的場景。


    伏暑的天氣,嘈雜的遮陽棚,阮辛臣坐在凳子上,抬目望著他,嘴巴張動,報出了自己名字


    “江惟。”


    思緒是遙遙的風箏,這一聲唿喚像是扯住了長線,以沉穩不可動搖的力量將江惟拉迴了現實。


    他看著阮辛臣替自己好衣領,之後抬起了目光。


    “我不是小孩兒,所以無論小事大事,我有能力和你一起麵對。”


    阮辛臣與江惟平視。


    “多信任我一點,可以嗎?”


    厚重溫暖的衣物替他抵禦了寒風,江惟身上漸而暖熱起來,幹澀的眼睛眨了一下,他又能動了。


    江惟很想堅定不移地迴答“好”。


    但對他而言,這是一道易錯題,在此之前,他已經反反複複做錯了很多次,他已經對自己喪失了信心。


    江惟掙紮著做出迴答:“……我努力吧。”


    阮辛臣卻道:“不是。”


    江惟一愣。


    “是我和你。”阮辛臣看著他,“我們一起。”


    從始至終,阮辛臣的目光都很平靜,沒有詰責,沒有質問,沒有失望。


    漸漸的,江惟緊繃的背脊放鬆了下來。


    最終,他輕輕笑了一下。


    “好,我們一起。”


    時間已經很晚了,迴去的路上,江惟把有關歸隱和塗瀾的事大致講了一遍,這次沒再漏什麽信息。阮辛臣對塗瀾本身其實並不是很感興趣,他更在意的是江惟的態度,順便找準由頭敲竹杠。


    快到家時,阮辛臣說:“我算清楚了。”


    江惟不明所以:“算什麽?”


    阮辛臣:“你在我這兒賒的賬。”


    江惟迴過神來,是剛才他倆說用一個吻抵一個對不起的賬,無言片刻,湊過去親了他一下:“這樣行了嗎?”


    “這算半個。”阮辛臣淡然道:“一共三十六個,你還欠我三十五個半。”


    江惟:“……”


    他被這個數量驚到了,堅決不相信:“哪來這麽多??”


    當然是因為我做了假賬。


    但這話阮辛臣肯定不會說出來,麵上不動聲色,算起賬來一本正經:“今天出來一共兩次,遊戲裏說了一次,加上之前的,遊戲內外都有。”


    “……我有道歉過這麽多次嗎?”江惟自我懷疑,陷入苦思冥想,但他記性卻沒有阮辛臣好,不可能巨細無遺地將每一件事都迴憶起來。


    “不對,為什麽之前的也要算?”江惟突然反應過來,又警惕懷疑道:“你不會把交往之前的算進來了吧?”


    阮辛臣:“不然呢?”其實這樣也不夠,還要加上他四舍五入的。


    江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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