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台階上緩緩的走下來,眼神飄忽不定,不知道具體在看向哪裏。

    有那麽一瞬間,顧時照懷疑她聽到了剛剛的談話內容,仔細一想,隔著一道牆和樓梯,聽到的可能性為零。

    溫宛已經走了下來,她望向顧朗所在的臥室,聲音青澀而低糜:“他……死了嗎?”

    顧時照上前半步,想要擁抱她,卻是沒敢動分毫,隻是搖著頭歎息:“……宛宛……”

    秦陌簡的聲音傳了出來:“再來一次!”

    眾人攔不住,唯獨秦安心最有辦法直擊要害:“加大電壓也沒用!他已經撐到極限了!”

    藥物維持,不過是為他續了一口氣而已。

    客廳裏的溫宛身子踉蹌了兩下,眼底突然很悲痛,但她還是笑著應了句:“太好了!”

    她神色一凜,瞳孔黑的發亮,瞪著顧時照,說道:“這下好了,沒人能證明,你和我的關係了!”

    聽得她這句話,顧時照再也沒有猶豫,探手把人攬進懷裏,緊緊的扣著她,輕輕的拍合。

    陳媽路過,掃了一眼,然後又低頭繼續做事了。

    顧朗的葬禮很隆重,天氣一直陰著,直到下葬的那天,終於飄起了雪花。

    來憑吊的人很多,比起那日股東大會,還要熱鬧許多。紛繁的人群裏,顧時照一臉冷漠的和他們一一寒暄。

    馮嘉爾摘掉墨鏡,眼眶發紅,站在顧時照對麵,虛環著,抱了抱他。

    “阿時,不要難過。”

    她逡巡了一周,真的沒有看見溫宛的身影,嘴角掩起嘲諷,低低的說了句:“聽說溫宛最近對賬麵很感興趣?嗬嗬……可真是大忙人,連顧伯伯的葬禮都不肯露麵。”

    顧時照退後半步,和馮嘉爾保持適當的距離,然後向旁邊的馮叔叔,半鞠躬道謝。

    曾經一手創辦了匯騰集團的幾個人,現在……就剩馮守一個了。他眼眶盈淚,倚著馮嘉爾,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沒想到,最後剩的是我。”

    英雄惜英雄,哪怕大家後來政治立場不同,在利益糾紛中也曾明爭暗鬥過,但人死燈枯,一切恩怨,就隨這個已故的人長眠於地底下了。

    陸明遠幫著料理事情,秦陌簡今天帶著安心飛b市,兩人坐在一邊,似乎又鬧了別扭。

    無論秦陌簡說多少話,秦安心連頭都不帶轉的。

    顧時照呆呆的看著,突然沒來由的生出一絲羨慕。他倆是外界眼中的叔侄,卻可以毫無顧忌的打趣鬥罵,即便有人覺得不妥或是惹來怒罵,都無所謂,隻要他們肯看清自己的心就好。

    然而,溫宛呢?她在西郊別院的反應,足以說明一切。

    外人的言論可以不在乎,她過不了自己心裏那一關。

    迎來送往,一行人從靈堂又轉去了墓地,目睹他們共同認識的一個人,被闔上棺木,沉沉的落入坑地裏,然後,被風雪與黃土掩埋。

    塵歸塵,土歸土。

    等到人群散去,秦陌簡與秦安心也來告別。他倆的工作重心都在b市,已經在這邊耗了太久,下午直飛迴去。

    顧時照把他倆送出去老遠,然後又返迴了墓碑前。

    陸明遠上前安撫,最終什麽也沒有說,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雪一會兒就大起來了,我去車裏等你。”

    沒有得到迴應,但他還是自顧走了,並非無情,而是深知顧時照需要這樣獨處的時間。

    坐進車裏,便收到了秦陌簡的微信,他百般囑托,要陸明遠幫著監督溫宛,這姑娘,總覺得靠不住。

    陸明遠把手機直接扔到後座,沒有迴複。

    怎麽迴複?難道要告訴好友,他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顧時照的身家性命,已經全部都壓到溫宛身上了嗎?

    正慨歎的時候,發現雪花翻飛中,慢慢的出現一個黑點,一點點的走近,然後變大,變清晰。

    竟是溫宛,她裹著黑色的羽絨服,帶著帽子,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直視著前方,毫無猶豫的走向了墓地中心。

    陸明遠迅速的勾後座的手機,撈了兩下,突然覺得可笑,這有什麽值得高興的?難道顧時照在他眼裏,已經卑微到了需要溫宛施舍感情的地步了嗎?

    事實上,顧時照確實很驚訝,他穿著黑色的西服,裏麵穿慣了襯衫,明知今天降溫,還特意換了件加絨的西服。在看到溫宛出現在麵前的一瞬,他竟覺得這肆虐的寒風,也並不冷了。

    溫宛看清楚墓碑上的字,清楚口述了一遍,念完日期以後,對著顧時照笑靨如花。

    “顧時照,他死了對嗎?”

    稀索的雪花,漸漸多起來,落在她卷翹的睫毛上,竟凝成一層白色的屏障,襯得她的眼睛,更加的黑了。

    顧時照探手,將她的帽子向下扯了扯,把人捂的更嚴

    實了。

    “嗯,死了。”

    “我當時咒罵過他,說顧家的人都不得好死,沒想到這麽快就應驗了。”她還是那麽犀利的論調,仿佛時時刻刻都在告訴別人,她和顧家沒有任何的瓜葛。

    顧時照輕輕把人擁在懷裏,磕著她的腦袋瓜,迴應道:“別胡說。”

    溫宛哈哈一笑,嘴角上揚,一把推開顧時照,興奮的問道:“怎麽?怕了?哦……”

    她的尾音拉的很長,半天後才強調道:“差點忘了,你也姓顧,哈!你也躲不了!”

    誰也別想抵賴!溫宛美滋滋的想到。

    鵝毛大雪傾注而下,落滿兩人肩頭發梢,時間一長,像是變成了白毛女,白的醒目。

    再在這地方呆一會兒,估計倆人迴去都得感冒,顧時照直接抓住她的手,說道:“走吧,迴家。”

    溫宛又默默的在心裏鄙夷了一番,迴家嗎?好笑的是,她想問上一句:有家嗎?

    兩人相跟著從墓地中心走了出來,聽到有車子在按喇叭,這才發現是陸明遠。

    顧時照看向矮了一頭的溫宛,可視的小腦瓜上落滿了雪,像是一路走來,就白了頭一般。

    這可真是個好預兆,他用額角輕觸她的,覺得自己一定也已白了頭。

    迴到車上,陸明遠一言不發,開車向顧宅直奔而去。

    武世伯暫時由陳媽帶著看管,在秦陌簡那裏會診了這麽久,武世伯的神誌似乎恢複了些,不再跟小孩子一樣,撒潑玩鬧。但仍然是令人不放心的狀態。

    溫宛迴了家,收拾了兩份材料,便又出門打車前往集團大廈。

    顧時照手肘受傷過後,已經很少親自開車了。他叫了陳澤,把她送到了公司。

    然後,他就迴去補眠了。

    連著幾天,背負著這殘缺的命運,又得時不時得給所有人一個悲傷的麵容,但隻有自己知道,這張假麵背後,是怎樣的無可奈何。

    晚上十點多鍾,顧時照終於醒了過來,枕側無人,他下樓。

    陳媽已經問聲去加熱飯菜了,武世伯還沒睡,噠噠的跑過來,乖巧的坐到顧時照身邊,這倒是之前少有的現象。

    武世伯拿魚竿抽他肩背的日子,仿佛還在昨天,然而今日,已經是這般光景了。

    他向陳媽打聽:“溫宛呢?還沒迴來?”

    “沒呢,陳澤說是

    加班呢,估計還得一會兒。”

    最近溫宛對扳倒馮氏特別的熱衷,全身的血液好似都在叫囂,分秒必爭的研究這公司這幾年的運作情況。

    顧時照喝口湯,心中誇道:這麽想看我跳魚塘啊?

    吃飽以後,陳媽便把飯菜收拾了。

    顧時照就倚在餐桌前開始發呆,關於自己身份的猜想,很早就發現不對勁了,可直到查出來沈清越的死,和顧朗脫不了關係的時候,終於確認。

    還好……一切並不是那麽糟。

    兄妹變仇人,也真是狗血!

    待得顧時照靜坐了近兩個小時,陳澤才和溫宛一起走了迴來。兩人還有說有笑的,待看見餐廳裏坐著的顧時照以後,陳澤才轉了話題。

    “先生,你沒睡?我們也剛迴來。”

    顧時照掃陳澤一眼,說道:“迴去好好休息。”

    溫宛無所謂,連聳肩都懶得給顧時照看,跟陳澤互道晚安,這才去往廚房。

    顧時照已經站起身開始幫她熱菜,打開微波爐,解釋道:“陳媽已經睡了,所以我來吧。”

    兩人之間的關係,仍舊沒有打破,晚餐自然吃的索然無味。

    顧時照看著她凍的通紅的手,問道:“查的怎麽樣了?”

    這麽大的企業,財務上有點貓膩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像匯騰財務這樣的,賬麵和實際流水,差別這麽大,實在是可怕。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嘀嘀……顧時照的手機提示音響起,他低頭看了一眼,時陳澤發來的:下午和溫總看了許多的數據,所以迴來晚了,請先生放心。

    顧時照放下手機,抬眸看向她,說道:“從b市調幾個可靠的過來,爭取早日把他們培育成你的左右手。”

    溫宛也正有這個打算,來了這裏,才知道為啥以前覺得馮嘉文的工作輕鬆,因為,分公司的事情,實在是太少了!而集團總部,每個人都忙的雞飛狗跳的。

    沒過幾天,楊鴻儒,孫瑾瑜,張文馨紛紛來了w市。

    而在他們三個抵達以後,顧時照開始幫她管理企業,吃住也都開始跟她保持一致。

    命運之輪,再次轉動。一場新的較量,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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