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衫年輕人依舊耐心地坐在老丈對麵,隻是絲毫沒有去安撫老丈的意思。


    他隻是認真地傾聽著,老丈繼續說道:“我們想著,這一輩子我們在陽間這邊都沒走到頭過,那陰間的地盤肯定也極大,想要在忘川河漲潮前迴去,就勢必要分開行動。我因為年輕,好奇心又重,其他的幾個人生怕我誤了事,便把我分在了最外圍的紅花地。”


    “但是周圍黑漆漆的一片,又有鬼哭聲,我的好奇心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所以一分配好地盤,我便以最快的速度采完紅花,可當我想要走原路返迴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迴不去了。”老丈的聲音越發顫抖,仿佛迴憶那一刻都是無盡的恐懼。


    “老丈可是迷了路?”不料,那年輕人溫潤的聲音依舊,仿佛絲毫沒有被老人話語裏的緊張影響一般。


    “我發現,我來時的路完全消失了!而我每走一步,那一步的腳印就會完全消失掉。仿佛,我從來沒有走過一樣!”


    “我不敢大叫,不敢聲張,害怕一個大喊就將那些鬼魂引來。周圍一切都是黑漆漆的,隻有我懷裏揣著的螢火蟲發出一點點光……”老丈越說聲音越發小了起來,仿佛他已經被迴憶帶入了當時的環境。


    但是明顯,他的代入感注定要被打斷,隻聽一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大聲問道:“鄒老頭!你說瞎話也帶點兒邊兒!人人知道點火要用火折子,你帶哪門子螢火蟲?!”


    “你懂個屁!別說三十年前,就是現在,咱們村裏也就村長家有火折子,其他誰家裏還有多餘的火折子?!再說,那陰間我們誰都沒去過,誰知道火折子點得著點不著?”鄒老丈似乎被這一問拉迴了現實,先是氣急敗壞地罵了一句才解釋道。


    “鄒老爹,你迷路了?那後來呢?”聽故事的其他人不耐煩這些雞毛蒜皮的小節,反而催問道。


    “後來,我在黑暗裏走啊走啊走,周圍越來越黑,突然一陣陰風吹過,我就掉進了一個巨大的洞裏,那洞仿佛沒有底……”


    老丈的話噶然而止,所有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隻見村莊入口處,一團白光驟然降臨,這白光來的突然,所有人都趕忙閉上眼睛,而沒來得及閉上眼睛的人,都雙眼通紅,隨即淚流滿麵。


    “啊!痛!”


    “這是什麽?!”


    “怎麽突然有這麽亮的光?!”


    就在眾人詫異的時候,白光像來的時候一樣,突然地便消失了,與白光消失的,還有那個講故事的鄒老丈。


    “鄒老頭?!”


    “見鬼了!見鬼了!”


    “肯定是鄒老頭隨便說出陰間的事,被乾城的人帶走了!”


    原本圍著鄒老漢的眾人聽到乾城的名字,立即猶如驚弓之鳥,一哄而散,不過片刻,原本圍了一圈的人便隻剩下藍衫青年一人。


    “陰間?乾城?看來是要去看看了……”少年嘴角露出一抹笑,彎闊的眉也隨之舒展,將仿佛盛滿繁華的眼眯了起來,卻絲毫不影響他舉止間露出的一絲華貴之氣。


    隨後,一縷青煙隨風而來,再看去,藍衫少年已不知所蹤。


    ========我是陰陽分割線========


    三天過去了,王眉依舊獨自坐在一片黑暗裏,唯一改變的,是她從跪坐發呆,變成了看著自己左手微微發呆。


    而後,便聽她喃喃自語道:“這就是手部正經打通後的威力?”


    雖然她現在依舊習慣用神識視物,但並不影響她的身體隨著運動。


    黑暗裏,王眉伸直手臂,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原本平整的土地卻似被誰用犁翻耕過一遍一樣,留下一道道似是劃痕一般的長痕。


    三天前,她從冗長的睡眠中醒來,隻覺得神清氣爽,周邊原本的黑暗,都不再那麽無法辨識。她甚至能看到離她不遠處的一棵樹木樹幹上的紋路。


    她還不知,這是木精氣為她改變了體質,清明了眼目,而極陰之氣又在她體內沉浮後的效果。可是她卻能明顯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與以往有了些許的不同。


    作為一個準修者,王眉盤坐內視,竟發現,之前自己想要打通的四條正經此時正緩緩流淌著所屬屬性的靈光。這……


    “陰極生陽,陽主生,汝之四經兩髒均已被鍍陰氣,從此修煉陰陽之術,事半功倍。”第一次,虎麵沒有王眉的詢問,便將答案公布了出來。


    王眉有些怔愣,頗有一種被天上掉下的什麽砸中的感覺。但是這飄忽的幸福感很快便又被虎麵戳破。


    “孤陽不生,孤陰不長,汝需在十年內領悟其他三精,打通十二正經,而後赴陽極,尋陽氣罩身,否則陰氣外泄,寸膚不留。”


    王眉聞言,不禁嘴角露出苦笑,雖說在這葫蘆裏延長了自己原本隻有半年的壽命,但是僅僅三天,她便又要麵臨一個時間的限製麽?


    “砰”地一聲響,在寂靜如死水一般的黑暗裏乍響。王眉受驚,本能睜開了眼,未等她以神識查探,那廂的動靜已經清晰地印在了她的眼中。


    就在她的正前方五丈初,一隻撞得頭破血流的兔子屍體出現在她的神識內。


    “果然……”王眉麵上現出一絲了然——這已經是第四隻兔子了。


    王眉修煉伊始雖然順利,卻終歸不過是一介凡人。況且她胃經未開,完全做不到辟穀的境界。是以,她還是會肚子餓,還是會因饑餓而死亡的。


    原本王眉也有所擔憂,但是這個危機的解決,卻帶了一絲莫名其妙。


    其實,她在修煉的第二天,就因饑餓而差點兒暈倒過去。就在她幾乎陷入昏迷的時候,她似乎聽到了一個女聲,冰冷至極卻又帶著掩不住的好奇:“咦?!走火入魔了?”


    而後她手腕一冷,再後來她醒來時,隻覺得嘴裏一股血腥味,而神識所探,除了她身前的一隻兔子屍體外,竟再沒有其他。


    她自己從未動手處理過食物,所以一時間,王眉雖然腹中饑餓,但是對著那隻兔子,她卻無從下手。


    最終,王眉歎了一口氣,在心下下了一個對她而言無比艱難的決定。


    下一刻,王眉眼睛一閉,伸手提起那兔子,一口便咬了下去。


    許是最艱難的第一步已經跨出,之後王眉的動作越發自然起來。她如同千萬年前的始祖們一般,用手撕,用牙齒咬,勉強將兔肉與兔皮分開。


    而當她忍著嘔吐地衝動,生嚼著帶血的兔肉時,王眉第一次感受到了被火精精化後的味覺是如此折磨人。


    從那之後,每過一段時間,王眉的肚子開始叫之前,離她不遠處都會“撞死”一隻兔子。


    這便是所謂的“守株待兔”麽?王眉自嘲地一笑,起身走向遠處的兔子。她一動,周圍濃稠的黑暗似乎也動了起來,如果此時有人在一旁,便會看見,連鬼影都不曾出現過的陰極,一個有陰氣組成的人形物體,緩緩地移動起來。


    當走近那隻兔子的時候,看到那頭破血流的慘景,王眉不由得皺了皺眉,但她也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在這沒有水沒有食物的地方,她必須茹毛飲血,方能撐到可以走出去的時候。


    暗自咬了咬牙,王眉伸手拿起那兔子,果不其然,這“撞死”的兔子在頸部有一道巨大的傷口,剛好能夠讓她吸吮。王眉咬了咬牙,將嘴湊上傷口,自己閉眼不再看死去兔子依舊通紅的眼。


    看到她如此“識相”,正在慢慢走遠的某隻綠色的眼睛裏露出一抹笑容,更快地融入了原本就漆黑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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