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安宮行人果艮風停頓了一下,環視眾人,緩緩而不失堅決道:“依我之見,既然到了絕境,難免一死,不如就下天坑!”


    此言一出,無不驚鄂!


    要知道,對巴人來說,死並不是第一可怕的,第一可怕的是虎安山天坑被稱為巴國第一大險地,他們認為下了天坑,連正常的鬼也做不成,隻能做野鬼。


    奇異的是,木頭撞擊大門的聲音和楚國人的號子聲突然也停了,他們是在換人,卻像是讓裏麵的巴人迅速思考,盡快做出事關生死的決定。


    果艮風見無人附和,補充道:“我們隻有下了天坑,楚國人才會以為邑君、夢龍公子也下了天坑,就不會再追殺公子,他就安全了。至少,可以讓楚國人不敢確定邑君、夢龍公子是否下了天坑!”


    仍然沒有一個人響應!


    牢營裏比墳墓還要死寂!


    虎賁武士度群芳心想:“天意啊!夢幻穀小穀母芍藥要我在母族寨中發的毒誓,果然應驗了!”(前事見本書第111章《夢巫神》)


    想到這,度群芳道:“反正是死,我同意!幾年之前,我就應當下天坑了!”


    眾人又驚愕。


    度群芳沒有解釋為什麽,他不想於此時此刻說出在白馬壩六方坪與龍飛將軍巫城一起殺死當時丹涪水第一勇士相胤(即相月紅之父、相真堂兄)的事情(前事見本書第62章《相胤赴黃泉》),他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如煙,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是她的救命恩人這件事了。


    夫人巴永秋醒過神來,歎道:“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罷了,就下天坑,聽天由命!願去的跟我去,不願去的,等我們下去了,出營降楚,各保性命。


    “如意,下天坑之前,還有最後一件大事,你去傳,將虎安宮帶出來的那隻雄鷹放飛。虎安山鷹神,不能下天坑,讓它去找夢龍!”


    如意忘了肚皮裏裝有與虎賁武士楚畏(馳無畏)之間的紀念之物,如飛一般去執行夫人的最後一道命令。


    這命令一到,那隻公子瞫夢龍令馴鷹者從虎安宮裏帶出來的像征鷹神附體的雄鷹,飛出牢營,在牢營上空盤旋,不願離去。


    此時此刻,整個虎安山上的巴人、巴物,似乎唯有這一隻雄鷹,才是自由的。


    虎安宮侍女如意(苴杏花)去傳了夫人之令,剛迴到夫人巴永秋身邊,聽到虎安宮行人、萬風寨二寨主果艮風口氣嚴厲道:“等我們下了天坑,不願下天坑的人,可以向楚軍投降。但是,嘴巴必須閉得嚴嚴實實,不得透露夢龍公子沒有與我們一同下天坑的絕密!否則,神鬼不饒!”


    果艮風這話,表麵上看似為不願意下天坑的人著想,實際上很毒辣,言下之意是不願下天坑的人,應當戰死,否則可能開口對楚軍透露消息。


    有人道:“請果行人放心!我發誓,戰死為止!”顯然,這名武士是不願下天坑的。


    下天坑,是曆代虎安山人最忌諱的事情,幾名侍女,戰戰兢兢,不知所措。


    侍女如意因為虎安宮虎賁武士楚畏已經戰死,一開始心想:如果下了天坑,意味著楚畏(馳無畏)沒有後人了,十分猶豫;看到夫人巴永秋、行人果艮風、有名武士度群芳三個有頭有臉的人,已經定下決心,轉而想到:“罷了,既然那個該砍腦殼的男人已經戰死,不如我與他的孩兒,也一死了之。”


    想到這裏,如意對其他幾名侍女道:“難道我們的命,比夫人還金貴?夫人且不怕做無家可歸的鬼,我等還敢賒求什麽?何況,若被活捉,必然受辱。這是我們女人的命!”


    幾名侍女正六神無主,聽如意這話,也都表示願意隨夫人下天坑;有一半的武士願繼續隨追隨主人,另約一半,發誓戰死。


    是去是留,每個人的態度已經明確,虎安宮行人果艮風道:“我們敢下天坑,楚國人未必就一定不敢,既然定了,要走便快走!”


    一名決意下天坑的武士道:“那正好,讓楚國人追下來陪死!”


    果艮風以前是天坑牢營的主管,這裏就當是他的家,迅速與度群芳等人找來繩索、火把等預計可用之物。


    逃亡路上,重要物品都隨在身上,不需打點,說走就走。


    果艮風領幾名武士開路,度群芳領其他武士斷後,順著垮出的岩路斜坡,利用繩索等物,摸索下了天坑。


    小半個時辰後,楚軍攻破固若金湯的天坑牢營,留下來的巴國武士全部戰死或重傷。


    楚軍偏將伍宸進了天坑牢營,令四下搜索,卻不見虎安伯瞫玉、公子瞫夢龍的身影或者屍體。


    伍宸大怒,問一個重傷的巴國武士:“還有些人,從哪裏跑了?”


    這個巴國武士道:“虎安伯、夢龍公子,下天坑了。你們快去追呀!哈哈哈,哈哈哈!”


    伍宸大驚,道:“不是聽說,天坑為巴國第一大險地、魔地,有去無迴嗎?死了做鬼也難?虎安伯父子真是慌不擇路了?”


    那巴國武士鄙視道:“要敢去追就快去,囉嗦什麽!”


    伍宸半信半疑,又問另一名受傷的巴國武士幾乎同樣的問題,這名武士道:“你說得對,因此我等寧可戰死,也不願下天坑。”


    仍然不敢全信,伍宸命去捉幾個當地男女來盤問,都道寧可死,也不願下天坑。


    巴國第大一險地天坑的臭名太遠揚了,再加天色已經黑下來,伍宸不敢輕率追趕。


    楚軍主帥屈容駐紮在拐棗坪的臨時指揮中心,得到虎安伯父子被圍困在天坑牢營的消息,已經是下半夜,大喜,急請副帥莊複起榻來,共引一支軍隊,趕赴天坑牢營來收網。


    屈容、莊複到達天坑牢營,已是天亮,聽說虎安伯父子下了天坑,屈容大怒。


    伍宸見主帥大怒,急忙伏地請罪。


    主帥屈容不理伍宸,問副帥莊複:“依莊將軍看,天坑是否真是不人不能去的鬼地方?”


    莊複想了想,道:“這個,末將可不敢說。不過,我正在想一件事。”


    屈容輕微一笑,道:“莊將軍正想何事?”


    莊複道:“末將在想,龍水峽,被稱為虎安山的第二大險地,人人聞之膽寒。可是,我們的幾百號人下去了,並且活著迴來的不少。迴來的人還說,龍水峽裏麵,風景相當優美,並發現了一個隱蔽的巴人部族。要不是那個部族不聽人言,堅決阻止我軍進去搜索,並暗殺我軍將士,不得已拚了一場,將其剿滅,根本就不需要死人。”


    屈容點點頭,道:“智者,總是所見略同,我也正是聯想到龍水峽的事。而且,我還想到另外一件事,聽傳共子並沒有死,而是躲到什麽地方去了。以前,我也相信虎安山險地的傳說,可是,在龍水峽裏麵發現的巴人部族,讓我不得不開始懷疑了。”


    莊複輕笑道:“將軍懷疑什麽?”


    “我懷疑,丹涪水所謂的險地,或許不過是巴人給外人設的套,吃的迷魂藥。虎安山幾大險地,說不定,實際上正是虎安山巴人頭目的狡兔三個窟,一旦情況緊急,有的巴人就跑進險地去避禍,而外人,也包括其他的巴人,卻不敢輕易踏進去半步!”


    副帥莊複模淩兩可道:“或是如此。如真是這樣,則正好可解釋這些巴人為何會下了天坑。此前,我設這個局,是認為若虎安伯被逼進了天坑牢營,就能甕中捉鱉。現在看來,我自詡算得上是一個巴國通,其實還是不真正了解巴人,尤其是虎安山巴人。到底是將軍高明啊!”


    屈容謙遜道:“莊將軍多年與巴軍作戰,屈某實不如你。”


    屈容見足智多謀的莊複與自己的看法一致,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斷,喝道:“耽誤整整一個晚上,放走了瞫玉、瞫夢龍,殺頭滅氏之罪!焉敢以妖鬼之事,亂我軍心,壞我軍規!來人,將伍宸提出去斬了!”


    伍宸求饒命,屈容麵無表情。


    不一時,劊子手提了一個血淋淋的人頭進來。


    眾人大懼。


    屈容抽出寶劍,嚴令一員伍百夫長率本隊的士兵,下天坑去追殺瞫玉、瞫夢龍,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論死的,活的,捉到有重賞,捉不到軍法嚴懲。


    親眼看到偏將伍宸被現場處斬,迫於主帥屈容的淫威,這伍百長不敢不從,再加屈容對虎安山險地為“狡兔三窟”的“高明”解說,令士兵們的懼意有所減輕,在伍百夫長率領下,從思鄉酒園的缺口,用繩索吊出去,順著那一個山體垮塌的斜坡,魚貫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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