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瞫夢龍一行出了虎安宮,穿過深過腰部的草場,砍木割草為路,經過幾多險道,吃了多少苦,尤其是女人們,要不是為了逃命,再大的誘惑她們也願意退迴去。


    好在,沿途隻有自然障礙,沒有遇到一個楚軍。


    一行人翻下豹跳岩,直到第三日傍晚才到了萬風林海邊緣部。


    故山師主將樸延滄的族侄樸鯤,曾與樸延滄一起,從虎安山草原探近路迴家鄉桐鄉山,找到過一條茅草小路,此時正好擔任向導。


    剛走到一個山口,探路的樸鯤急忙轉來報說前方有大隊楚軍。


    瞫夢龍大驚,道:“這條小路,我尚不知道,楚軍怎麽會曉得?”


    樸鯤道:“據我所知,這裏是唯一的路口,必須通過。”


    木莽子道:“會不會是有人向楚軍告密了?”


    瞫夢龍道:“這不可能。一定是楚軍包圍了草原,便四處查看出路,這條小路被發現了。”


    瞫夢龍、木莽子永遠也不會知道是怎麽一迴事了,這其中有一個緣故,正是楚軍主帥屈容對副帥莊複附耳所說的秘密。這個秘密,需要補充交待一下:


    原來,公子瞫夢龍撤離虎安宮的當日,天不亮,中卿若春沛、文官虢昌、糧草總管苴懷三人,按瞫夢龍的要求出了虎安宮。


    在虎安宮門口,三人分別,糧草總管苴懷傷感道:“我三人,同在虎安宮中共事多年,今日分別,多是不能再見,請問二位,有何打算?”


    文史官虢昌道:“虢翰已把重要的典籍文史帶走,我放心了,打算去找鄧路。鄧夫子曾對我說過:杜清漣曾指給他一個去處,不論他是死是生,目今,我正是去陪鄧夫子的時候了。”


    苴懷道:“玉蘭母女可有消息?”


    虢昌道:“聽傳楚軍未進鄭氏,但不知母女的生死。此時,也顧不得了。”


    若春沛道:“我自有去處。”——事後證明,若春沛此時說的“去處”,實際上就是迴到虎安宮,苴、虢兩人當時不可能明白。


    三人道別之後,苴懷邊想邊走,邊走邊想,走到半路,折向楚軍大營,去見楚軍主帥屈容。


    屈容正在思考如何以最少的代價攻下虎安宮,一夜未睡,聽說有人求見,屈容令請入內。


    二人見過禮,苴懷通報了姓名,入坐。


    屈容問道:“苴總管這麽早來見,必有指教。”


    “我特為成百上千性命而來。”苴懷鄭重其事道。


    屈容驚道:“此是何意?”


    苴懷道:“年剛過,傳言共公子沒有死,共氏一部分人聚集起來襲擊楚軍,一次便被楚軍斬首三百餘,男女老幼都有啊。我不忍看到虎安山大部族,再有此難。”


    屈容道:“若要如此,我當如何為?”


    苴懷沉默了好一會兒,方道:“公子不死,反抗不止;反抗不止,死人不已。”


    屈容笑道:“實言相告:我早料到瞫玉父子會潛出虎安宮,已在兩河壩口、虎安門、萬風口等處,布下天羅地網。”


    苴懷調笑道:“將軍難道沒有聽過:越大的網,越容易漏魚?”


    屈容吃驚,避席道:“請教我。”


    苴懷道:“虎安山到桐鄉山,除了虎安門、萬風口,還有一條毛狗小路”。


    屈容大驚道:“這卻不知!我等失算了。請教我!”


    苴懷道:“請把圖取來。”


    屈容急令人取下掛在木方上的作戰圖。


    苴懷在地圖上指了那條路徑。


    屈容微微笑道:“多謝指點!不過,我憑什麽相信你,這不是一個圈套?”


    “憑你的智慧。”苴懷調笑道。


    “苴總管,你對楚巴之戰怎麽看?”屈容並不全信,想套話。


    “我已經十分厭惡戰爭,不論是巴楚之戰,還是中原各國的戰爭。戰爭讓我失去了苴氏部族,也是戰爭讓我的妻族早已消失,四分五裂。還永遠失去了我唯一的兒子!”


    “對不起,不該提起苴總管的傷心事。”屈容歉意道。


    苴懷苦笑一下,道:“我兒為巴國而死,我不傷心。但,我厭惡戰爭,厭惡楚國人!”


    屈容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道:“捉了瞫玉父子,我保你為本地縣令。”


    苴懷鄙視道:“我非為富貴而來。丹涪水一帶,人口本就稀少,我隻是不想死更多的人。虎安山大部族,大勢已去,天意如此,不敢違天,我唯願:丹涪水永遠不再有戰爭。僅此而已!”


    “我保證,丹涪水不會再有戰爭。”屈容道。


    苴懷再一次調笑道:“將軍你的保證,就像保證楚國能一統天下一樣,還是一個迷。但願如此吧。”


    在整個過程中,苴懷並沒有向屈容透露虎安伯瞫玉已經去逝的消息,但他也相當於明確指出了一點:公子瞫夢龍是比其父瞫玉更有號召力的人,也是根本不可能投降的人。


    苴懷話說完了,辭出,屈容送至大帳門口。


    突然,趁守帳侍衛不備,苴懷拔出一個侍衛的佩劍,跑出五六步。


    屈容、侍衛們均大驚。


    苴懷叫道:“你們不要過來!”


    苴懷將楚劍抵於頸部,大叫道:“夢龍公子,我從來沒有怨恨過你斬了苴垣,今日如此,實為少死一些丹涪水巴人!邑君、公子,我先去黃泉路上為你們打點!到了地下,還為主仆!”


    話完,苴懷抹頸自刎!


    屈容與侍衛們,嗟歎不已。屈容命令秘密厚葬苴懷。


    實際上,當時在虎安宮中,對瞫夢龍是去是留的問題,苴懷之所以一言不發,是主張公子戰死。


    虎安宮糧草總管苴懷,是不是一個告密者,甚至叛變者,不作評論。或許,苴懷僅僅是對丹涪水(烏江)巴人的前途命運,與絕大多數巴人有不同選擇的人,誰也不知道苴懷如此行為的內心糾結。


    屈容得到這個秘密,急令一支軍隊快速進了苴懷所指的那條小路的要口,瞫夢龍一行中有女人,路又不好走,行得慢,因此被楚軍趕在了前麵。


    瞫夢龍召集木莽子、果艮風、共信及度群芳等幾個武士頭目,道:“前有堵兵,後有追兵,我們人少,硬過是不行的。我領二十名武士去誘楚軍離開路口,然後其他的人,趁機快速通過。”


    木莽子道:“我去誘敵。”


    瞫夢龍道:“不然,楚軍要捉的人,首先是我,隻有我去誘敵,楚國人才會上當。四弟、果艮風、度群芳、苴蠻子,其他人就交給你們了。


    “我去之後,自會想辦法從萬風口或者再迴這裏來,通過林海。蘭迴、母青山等人跟我走。”


    木莽子道:“走了兩三日,眾人都累極,天也快黑了,先休整一會兒。等天黑了,更好行事。再有,二十人太少,請二哥領五十人去。”


    瞫夢龍道:“好!均按四弟所言。”


    瞫夢龍立即將武士作了分配,去見母親巴永秋,報了情況。


    夫人巴永秋道:“按你們的商量。”


    共桃花道:“我同夢龍一起走。”


    瞫夢龍不同意,共桃花道:“今日一別,不知能否再見,我死生都必須與你在一起,永不離開!”


    夫人道:“桃花說得有理,這一別,說不定就是生死之別。”


    共氏行人共信道:“共氏隻有我和香桃二人跟來,我們誓死跟桃花在一起。”


    瞫夢龍道:“那好。都快休整,天黑行事。”


    眾人在林中小息,吃了幹糧、喝了水,閉目養神。


    來自夢幻穀的虎賁武士母青山在放哨,見眾人倒在樹葉上睡下,如煙一人卻在十多丈之外的一顆鬆樹下呆立,慢慢向她側身後走了過去。還有四五步時,右手按寶劍,靜立不動。


    突然,有人在母青山後背輕輕拍了一下,聽這人輕聲道:“母青山!”


    母青山和如煙都吃了一驚,迴頭一看,卻是公子瞫夢龍的貼身侍衛蘭迴。


    蘭迴道:“你二人在做什麽,還不快去休整,今晚定了腳板不沾地。”


    如煙道:“我一會兒就去。”


    蘭迴道:“青山,走,你該換崗了。”


    二人轉身離了如煙。


    蘭迴道:“你剛才要做什麽?”


    母青山反問道:“你以為我要做什麽?”


    “你若真要奉你們小穀母的愚令,不等毛狗(注:度群芳)動手,不僅你好手不保,早成碎屍萬段!”


    母青山冷笑道:“我若動手,她早沒命了!”


    蘭迴道:“你是吃熟肉的,要想好,毛狗、你、我、木莽子,都是生死兄弟。”


    母青山道:“那你說,天一黑,毛狗就與我們分手了,我怎麽迴夢幻穀見小穀母?”(事見本書第111章《夢巫神》)


    蘭迴道:“不是都到桐鄉山去嗎?到時又見麵了。”


    母青山道:“能不能再見,還是兩說。就算能再見,毛狗他定然失信。”


    蘭迴道:“我有一個辦法:等到了桐鄉山,我與苴蠻子幫你給毛狗喂點藥,綁到夢幻穀中,與你家小穀母芍藥生了兩個女兒,你們再放他出穀。”


    母青山道:“可是,他已經有了女人。”


    蘭迴笑道:“他那鞭物上又沒有結繩記事,隻有鬼曉得。”


    “正是有鬼曉得。”母青山實誠道。


    蘭迴再笑,道:“鬼曉得怕什麽,隻要你們的小穀母芍藥不知便可。我們不說,芍藥如何得知?”


    母青山無奈道:“隻好先把小穀公綁去再說。記住,這是你各人說過的話,到時休要攔我!”


    蘭迴道:“隻要你發誓不傷害如煙,我決不食言!”


    母青山要蘭迴對自己的夢巫神發誓,蘭迴隻得按母青山示範的動作和誓言,裝模作樣做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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