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餘時辰之後,將軍屈叔孫來報:“查了盤瓠湖中,沒有巴人的伏兵。”


    養明下令:“沿江下去,凡是小河口、部族所在地附近等可疑之處,均要細心查實,方才進兵!”


    養明又命令在後麵的屈容安排一支軍隊駐守在盤瓠湖口,防止巴人伏兵盤瓠湖中,但沒有發現。


    養明見江北岸的命旗山山形怪異,可以伏兵,令人去查看。


    等了又約半個時辰,有人來報盤瓠湖對江令旗山等處也沒有發現埋伏,養明做了個前進的手勢,擂鼓大進。


    沿途巴人敗兵、破舟,以及隨流水而來的藤甲等隨處可見。


    最可憐的是有數的戰舟,傾斜漏水,上麵的巴人隻得棄了舟,在水中漂浮,有的則遊上了岸,在沙灘上邊跑,邊罵楚國人的娘。


    楚軍副帥莊複在指揮舟上,一路都在仔細觀察,對養明道:“巴人如此不堪,會不會是誘敵之計?”


    楚軍團主帥養明再次下令放慢追擊的速度。


    楚軍前鋒申駭見主帥養明又在猶豫,與副前鋒、著名將領鬥鷹一起乘小型快舟來見養明——鬥鷹武功高於申駭,且更得養明喜歡,但其強項是陸戰,水戰不如申駭,故養明令其為申駭的臨時副將。後人對於此事,有一個評價:養明用人,慣用其長。


    申駭、鬥鷹被拉上仍在繼續前進的指揮舟,不及施禮,申駭道:“這一次,我軍連克巴人三大部族,巴人已經散了架。尤其是從筱關出發的我軍,一路勢如破竹,連續破了石城、亭子關、鬱城三個要塞,眼見得巴國人人自危,兵無戰心,敗如山倒。決戰之機,最怕猶豫,兩位將軍,為何還要遲疑?”


    主帥養明苦苦思忖。


    莊複道:“且不著急。”


    申駭道:“人生就是幾十年,有此千載良機,不乘勝全取巴東南及巴東地區,更待何時?”


    申駭這句話,說到養明的心坎上了,他知道給自己的時間和機會都已經不多了,想了想,問鬥鷹:“你的看法呢?”


    “依末將看,不追上去,誰也說不清楚巴人是怎麽了。楚國、巴國兩軍的實力,就是癩子腦殼上的虱子,明擺起的。就算巴人小有埋伏,又何足道哉!”鬥鷹慷慨道。


    養明感歎道:“看來,我真是老了,瞻前而顧後。下令追擊!”


    申駭、鬥鷹得令,立即返迴去執行。


    那兩將離開,副帥莊複還是有些擔心,但自己也吃不準,萬一失去良機,也是一大恨事,道:“將軍真要拿下枳都,方才收兵?”


    “此戰,首先務必拿下丹涪水上的咽喉要地——峽門口,方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否則,巴軍隨時可以反攻,甚至收複巴東南。當然,巴東南,現在已經是我楚國國土,應改一個說法了。隻要峽門口在我軍手上,至於枳都,須見機行事,既可急圖,也可徐圖,主動權,全在我軍手上。”


    莊複點了點頭。


    中午過,楚國大軍追至峽門口,養明令人上岸查看相氏部族大寨,迴報說除了十幾個跑不動的老弱病殘,整個大寨空空如也,混亂不堪,豬兒、羊兒、雞鴨到處跑,看來是沒來得及趕走的,甚至糧食都沒有來得及全部搬走。


    養明大笑道:“巴人,已膽破也!”


    過不多時,巴軍荼天尺等人,逆水進峽門口,又來挑戰。兩軍交戰,巴軍再次敗走。


    楚軍追過峽門口。


    副帥莊複見峽門口處,兩麵懸崖,鎖住江水,又勸養明道:“此處水麵狹長,兩麵高山,若有埋伏,進退無路。”


    養明令人到兩岸搜索,迴報並無伏兵,命速追。


    楚軍追出數裏水路,突然山上滾木落石,似從天而降,砸死砸傷不少楚兵,軍舟破損數十條。


    養明忙命躲到兩岸的懸崖邊底,或者在丹涪水流的中央躲避,因為從兩邊懸崖上滾落下來的石頭,多數達不到河心。


    巴人的石頭、亂木用完了,山上安靜了下來,養明笑道:“明白了,這,便是巴人的伏兵!”


    正要繼續追擊,在後軍中的監軍景靈派快舟來提醒養明一定要謹慎,避免中了埋伏。


    養明下令再次搜索兩岸,仍然沒有發現埋伏,下令全速追擊,追到枳都為止。


    楚軍全軍過了峽門口,水麵寬闊了起來,楚軍見巴軍戰舟在水勢平緩之處,一路上前前後後、混混亂亂的戰舟,在養明遲疑的時間裏,又集中到了一處,在正前方擺開。


    副帥莊複道:“這個架式,才像是巴人。”


    養明笑道:“正合我意,要是他再繼續跑,我還真被搞糊塗了。”


    養明下令:楚軍在上水,暫停劃櫓,利用水速緩緩向巴人逼進——他的意圖是蓄勁準備,利用上水之利,對巴人作最後之一擊。


    兩軍的距離,還有四五裏路程。


    這時,對麵巴人的軍舟分開,後麵一支整整齊齊的舟師,從拐彎處開上來,黑壓壓的一片。


    這支巴軍,正是從巴蜀戰場上過來的援軍。為首一隻華麗的乘舟之上,高懸十分特別和顯眼的白虎神旗號。


    這旗號,為巴國主專用,不消說是巴國上將軍、公孫巴睿虛張的旗號。


    楚軍主帥養明大驚道:“巴國君怎麽會在這裏?這架式,難道是巴國全國的武士都在這裏?”——由於巴國的特殊地形條件和人數有限,巴國軍隊並不嚴格區分水師與陸師,很多武士下水為水師,上岸為陸師。


    同舟的副帥莊複也驚道:“原來,巴人後退,是等援軍到來。探子傳來的信說巴主病重,連塌都下不了,莫非他使的是詭計,悄悄到這裏親征來了!將軍,末將突然想到:會不會是蜀國人反水了,我們卻被蒙在鼓裏?”


    “估計正如你所言。我們對麵的,不再是巴國的敗軍,而是整個巴國,甚至,還有可能是巴蜀聯軍。”養明道。


    莊複道:“需速定策。”


    養明多年經戰,很快平下心來,道:“此時此刻,便是巴務相複生,白虎神下凡,我也隻能會一會了!”


    兩軍對戰,懦者先敗,養明令催舟逼進。


    養明目測,自己的戰舟與掛白虎神旗的巴國主的戰舟,相距近一百八十餘步,對莊複道:“莊將軍,你且看我射他的白虎神旗!”


    養明拈弓搭箭,一箭正中巴國公孫巴睿華舟上的白虎旗牽繩,那旗一下子斜掛半邊下來。


    楚軍歡唿鼓舞!


    莊複祝賀道:“將軍不愧為天下第一神箭手之後!”


    養明嗬嗬笑,道:“可惜那旗竿太粗,箭很難射斷。”


    兩軍更加接近,養明令先放弩箭;巴國人也不示弱,以箭還箭。


    箭如飛蝗,有的落在對方戰舟上,有的落在兩軍之間的水麵上。


    弓箭射完,兩軍交戰,喊聲震天,血流成河。


    此時,巴國差不多是全國五分之三左右的兵力,與這支楚軍兵力基本對等,勢均力敵。


    血肉橫飛,天昏地暗!


    從中午稍過戰到太陽要落山,雙方都到了極限,勝敗轉化的“臨界值”出現了,哪邊的身上多負擔一顆稻草,就會被壓趴下去。


    這時,一隻快舟如飛來報告楚軍主帥養明:“將軍:後麵大隊妖兵順江殺來!除了領頭的兩個妖婆萬分美麗,勾魂攝魄的,其餘男妖女妖,個個裝扮怪異,兇神惡煞!”


    不用說,這支“妖兵”,正是三苗寨主盤芙蓉、盤瑞蓮率女兵和鄭戎、相真兩將聯合組成的,跟蟒天王鹽龍的妖兵模樣差不多,讓人真假難辯,之前藏在峽門口的大洞子裏,關鍵時刻砍樹開路,殺了出來。


    養明簡直不敢相信,道:“妖怪?什麽妖怪?”


    “就是殺來了一群妖怪,見了我軍就殺,抵擋不住!”來人補充道。


    養明自言自語道:“難道,是從江底冒出來的?”他的本意是查得這般仔細,這支埋伏的巴人是從哪裏鑽出來的呢?


    舟上一人驚恐道:“人們都在說,盤瓠湖上年出了妖怪,莫非,是那些妖怪來幫巴人的忙?”


    這一說,恐上加恐。


    養明喝道:“胡說!我料是瞎巴裝神弄鬼!”


    不論這支軍隊是鬼是人,是妖是神,巴人來了援軍是真,遭了埋伏是真,楚軍到底心驚。


    軍心已亂,不僅已經沒有取勝的優勢,而且到了一不小心,就會全軍覆滅的關鍵時刻,副帥莊複建議退兵,盡量爭取以平局或者少損失收場,來日方長,過後再從長計議。


    養明仍然疑問重重,但還是同意了,命令申駭、鬥鷹斷後。


    豈料,主帥一聲令退,不明真相的楚軍士兵更加相信是真正的妖兵來了,頓時更加混亂,隻恨船不長腿;很多直接靠岸棄舟,逃進深山老林之中。


    巴軍上下截殺,楚軍大敗,折兵上萬、舟上兩百條。


    這一場大戰,鬼哭狼嚎。有巴登徒子打油詩一首為記:


    金戈熠熠鼓咚咚,


    幡旆滾滾挾浪湧。


    郢風不如巫風烈,


    峽門森森鎖虜雄。


    事後,巴人有點後悔,如果再在楚軍後退的路上,埋下重兵,楚軍更慘了。當然,主要原因是兵力不足,勝率尚不足五成。


    後人認為,當時巴人伏兵之處,就是今日所稱的 “萬營洞”。


    萬營洞,俗稱萬人洞,亦名黃桷洞,早年古人在此修寨躲匪患,又名黃桷寨。該洞天生於烏江峽門口南岸,裏麵分為蓬台洞、菩薩岩、蟠桃園等多年支洞,與芙蓉洞、觀音洞、大岩洞一起被稱為烏江流域武隆境內四大溶洞之一。


    還據說,後人在這沿江一帶,挖出過古代兵器,其中包括有楚國兵器,疑是峽門口大水戰所遺。當然,也可能是後來的,因為楚文化、秦文化等都漸漸進入這一帶。


    這一場水戰,雙方投入總兵力近十萬,堪稱烏江下遊的第一大水戰。後來的研究者甚至認為,這一場大戰,延長了巴國的存活年限,如果當時楚軍順利攻占了枳及巴國東部地區,巴國很有可能等不到四十五年之後才被秦國所滅。同時,如果楚國在這個時期占領了巴國全境,甚至蜀國境,後來的天下形勢,也許不是唯秦獨大。


    當然,曆史不能假設,野史也不能無根無據地假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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