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塊石頭上,似有在虢翰書房裏見過的刻字!”蘭迴叫道。


    度群芳過去一瞧,笑出一聲,大聲道:“哪裏是字,是石頭上的花紋。你跟我一樣是睜眼瞎,就不要出寶器。你應看有不有魚!”——瀑布落水的聲音大,需在提高嗓音。


    “這麽高的瀑布直落下來,有魚,也嚇跑了!”蘭迴高音道。


    度群芳根本沒有必要地扯起衣衫一角,嗅了嗅,道:“躲了多日,身上發酸,何不在此洗一洗。但我有點頭昏。”


    蘭迴道:“我也有點。”


    度群芳現在,學會了謹慎有餘,迴過頭叫問瞫夢語和木莽子頭昏不昏,瞫夢語說頭有點昏。


    木莽子叫道:“頭不昏,就是耳朵有點不舒服。”


    度群芳聽他說頭不昏,且這裏不是封閉的環境,應不是什麽毒,或是這幾日休息不好所致,反而放心。


    他們不知道,後人稱這樣的環境為“天然氧吧”,他們是有點醉氧反應。


    瞫夢語不敢去瀑布下麵的水塘裏洗澡,三個虎賁一個在岸上守衛,輪流下水。


    然後,在嚴密而又絕不監視的保護下,瞫夢語到下水數十步岸邊上的一個小水坑裏洗得幹幹淨淨。


    各換衣服。


    瞫夢語換了一身幹淨的自己的黑色衣,才感覺自己的身體又活過來了。


    度群芳道:“這裏日頭落得快,不如就在這裏洗一洗、晾一晾衣衫,今晚在此休整。”


    瞫夢語道:“隆隆水聲,如何能睡得著?”


    天色不早,收了髒衣,繼續在右岸沿溪水走不到兩裏,前邊無路,準備過河,卻見此處水流比上麵更加湍急,找個草坪,砍樹、竹,割草,支了簡易的帳蓬。


    現成的食物告罄,這裏有山有水,度群芳分了工:蘭迴負責在河裏抓魚、蟹等水產;度群芳負責打山珍;木莽子負責保護瞫夢語,並同時負責將火灶安置好。


    安排畢,度、蘭二人,帶上獵具,準確說是兵器,各去行事。為防萬一,均在附近一箭之內行事,以便隨時可以接應,這讓度群芳的任務變得最為艱難。


    木莽子從行囊裏取出一口雙耳小銅釜,料是木子三的寶物,“狡猾”的木子三大約沒考慮到會不會再送迴去。這應該是木莽子準備得最到位的一樣東西了。


    接下來,木莽子在瞫夢語來協助下,搬來幾塊石頭,架起石灶,找來幹柴,用原始的方法點起火,首先燒了一釜幹淨水。


    龍水峽日照時間短,半個多時辰過去,太陽已經落山了,度群芳空手而歸,蘭迴捉到幾條小魚、幾隻不大的螃蟹和兩隻蚌。


    蘭迴自嘲道:“這幾條小魚兒,塞牙縫還嫌不夠。”


    “不急,天黑了,正好下河。”木莽子向石灶裏添了一根柴,抹了抹臉上的汗水,抬頭道。他們已經燒開了一釜開水,移在邊上,這時添柴,是為了不至於熄火。


    度群芳笑道:“看來,下一次,應讓木莽子去捉魚。


    但今晚不用了。剛才,我聽到有繭棒在叫。”繭棒,岩蛙的一種,當地的一種美味。


    “最好!”木莽子、蘭迴同時道。


    夜幕降臨,龍水峽反而熱鬧起來,水聲、風聲、多種動物的聲音,從空中、林子中、水中傳出來;蚊子等飛蟲也開始活躍。


    點了一支小火把,度群芳領路,不足一裏,發現一條小水溝,他們估計水源來自懸崖上一個流量不大的小龍洞, 水質清澈無比。


    水溝裏,最多的是石頭和水草,清清的水在石頭之間、青草之間緩緩流淌。


    瞫夢語第一次親自參與捕捉這種動物,她發現這動物膽子很小,但不夠靈活,在三個武功高強的虎賁麵前,就像刀俎上的肉。其中,似乎木莽子更熟悉路數。


    用不多時,捉到了足夠的食物,迴到宿營處,木莽子、度群芳兩人,三下五二,便隻留下了新鮮的蛙肉。


    瞫夢語則與臨時貼身侍衛蘭迴坐在帳篷外的小草地上說閑話。


    這是蘭迴第一次與瞫夢語單獨衝嘴殼子。


    瞫夢語發現這個虎賁的見識在度群芳等人之上,他似乎不僅僅武功高強,對枳都,甚至江洲的一些事,也略有所聞,聯想到曾聽虎安宮侍衛總頭目瞫慶說過,蘭迴有在江洲做過黑道的經曆;蘭迴則向這個美人承認,論在現在這樣的環境中求生的技能,自己和度群芳都不如木莽子。


    蘭迴甚至開始懷疑木莽子是否同自己一樣,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沒有把這話說出口。


    肉香隨晚風擴散開來。


    兩個“大廚”已將蛙肉做熟,一種為烤肉,一種為水煮。


    嚐了一口親手水煮的美味,木莽子才想起要感謝毛毛蟲,道:“要不是毛毛蟲,我差點把鹽巴忘帶走。”


    “要不是毛毛蟲,你不需要鹽巴了!”剛才,為水煮還是烤來吃,兩個結義兄弟又發生了一點小爭執,主張燒烤的度群芳不悅道。


    通過食客評價,廚藝比拚,木莽子以“2比0”暫時領先。原因就是木莽子在水煮蛙中加了幾樣就近采到的佐料,其中主角被稱為“木薑子” (注:木薑子,或木漿子,又稱“山雞椒”,野山胡椒之一種,當地人喜歡用來煮魚等,其味有點怪怪的,且還有一點麻木口腔,但味兒很特別)。


    度群芳不服。


    蘭迴笑道:“你沒有什麽不服的。木莽子定然是得了虎安山兩大吃嘴的真傳。”


    ——洞庭莊主木子三的二兄在虎安宮中當大廚師,被人們稱為虎安山“第一吃嘴”,木子三則被稱為“第二吃嘴”,因為木莽子和度群芳的關係,蘭迴也跟著在虎安宮夥房裏悄悄吃了不少福喜。


    吃過下龍水峽來第一次美味兒,讓瞫夢語在簡易帳篷中睡下。


    三個虎賁武士在帳外小草坪,天當被條草作床。


    今晚,蘭迴值上半夜,木莽子值中夜、度群芳值下半夜。


    還好,人到落難時,天公來作美,次日,仍是陽光滲透進龍水峽來。


    這岸無路可走,隻能過河。


    沒等度群芳發令,木莽子主動把瞫夢語背過溪去。看來,他已經認為這就是自己的事,也不想讓兄弟們代勞。


    四人順河邊草路、沙路、石路而行,時不時還需借河裏的石頭墊腳。


    這四人,就像後世取經的唐朝和尚,仍舊是這幾日裏同樣的順序:度群芳打頭,不過他手上提的不是棍,而是柳葉劍;瞫夢語行第二,後麵是一步不落的木莽子;趕鴨子的是蘭迴,不過,他不用挑擔。


    行了半日,天空越來越窄,光線越來越暗,看那天上,如一條線,兩邊怪樹、異草,無法盡述。


    此處風景,有當代當地著名的烏江韻語先生《采桑子?地縫覽勝》二首為讚:


    其一


    遊觀地縫天天好:鳥鳴林鬆,泉水叮咚,迎麵臨溪徜徉風。


    戔光吻暗清幽靜,一線天空。穿過岩瀧,崖瀑飛煙細雨中。


    其二


    峽深逸趣臨幽澗:千丈懸崖,山掛銀釵,亭午陽光燦燦來。


    遊梯截道淩空下,暢笑盈腮。放蕩情懷,一峽風光爭眼開。


    瞫夢語抬頭看了好一會兒天空,道:“果真隻有一線之天了。”


    後人稱這裏為“一線天。”


    過了此處,又無路可走,轉迴右岸。不消說,木莽子又當了一迴“白龍馬”。


    前方稍寬,瞫夢語道:“累了,歇一歇!”


    木莽子道:“你們餓了沒有?”


    蘭迴笑道:“除了吃,你還曉得其他不?”


    度群芳歎道:“也不怪他。我們已成野人,隻有打魚捉鳥過活,饑一餐,飽一餐,吃得再飽,總覺得肚皮裏空嘮嘮的。”


    蘭迴道:“萬風林海中最苦的日子都熬過來了,還怕什麽?這裏最不缺的便是水,野物也不少,正好把洞庭莊獵戶教的絕招,全都用上。”


    瞫夢語道:“再這樣下去,怕是身上要像野人一樣,長出長長的毛了。”


    見溪水邊有一塊大石,正好在高聳的懸崖製造的蔭涼之下,約兩三丈高,度群芳道:“不如上去停個屍再走!”


    瞫夢語道:“那石頭高,我哪裏上得去,下邊還有幾塊大石,我就在低的大石上了。”


    度群芳道:“這哪敢放心!”


    瞫夢語道:“你們居高臨下,還怕看我不嚴?這裏人毛沒見到一根,還怕什麽!”堅持不上去。


    度群芳對木莽子嚕了嚕嘴,木莽子想說什麽,沒說出口,度群芳笑道:“一會兒,就來換你。”


    度、蘭二人飛身竄了上大石,喜的是大石表麵平整,解開行囊,隨意放平身體,享受醉人的空氣,輕鬆疲倦的身心。


    瞫夢語也上了一塊比較平整的石上,放下行囊,先坐了一會兒,感覺不太舒服,隨後平躺石麵,仰望空中的白雲從一條逢中飄過,思緒上了雲端,不覺困意上來,恍惚惚入了睡。


    “倒黴”的木莽子,接受了光榮的任務,先是站在離瞫夢語數步之外的另一塊石頭上,觀察動向,自然也要時不時看一眼睡美人。


    過了一刻,木莽子打了個嗬欠,也躺了下來,但並不敢入睡。


    高石上二人也並不敢真睡,偶睜眼看,見一隻雄鷹在空中盤旋,複又假寐。


    約小半個時辰,度群芳聽得此岸林中有很細微的、連續的“沙沙”之聲,提高警惕,小心分辨,輕聲提醒蘭迴:“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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