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石城來人了!”鄂卓尷尬道。


    巴平安大失所望之餘,心中也吃了一驚:“請他進來!”邊說邊一屁股坐迴原位。


    駐防石城軍營的八公子巴遠安的加急信使到,是為報告最近的軍情。


    巴平安麵無表情,聽取來人匯報發生在曉關前方的情況。


    早在巴平安接到鳳鳥飛臨丹涪水的消息,大夫鄭桓等就料到江洲會讓巴平安進虎安山朝拜。


    將領巴秀等則提出,要防止楚軍夷城主將養明,趁丹涪水發生特大旱災、三大部族又在虎安山舉行朝鳳鳥和拜花神的盛事之機,偷襲曉關,逼進鬱水。


    因此,報經江州同意,兩月餘前,便秘密調動了平都、枳都等地的精銳武士,再加共氏部族和鬱侯的大部分武士,向軍事重鎮石城附近集中。


    由於是秘密調動,虎安山大部族中除了瞫伯父子和中卿相善及山、水兩師主將,外人一概不知情。


    名將巴秀奉命秘密前往石城,協助八公子巴遠安應對可能出現的突發局勢。


    還在今年初,駐枳都的巴國中將軍相雍病逝,經巴國上將軍巴無疾力薦,當然巴平安也未反對(雖然巴秀不是巴平安陣營中如鄂仁一樣的心腹,但其軍事才能正是巴平安最需要的),巴國主已任命巴秀為巴國中將軍(枳都上將軍),佐統枳地、丹涪水一帶軍務。


    八公子巴遠安心知肚明,巴秀名為協助,實則代表枳都主帥巴平安。


    巴秀一到石城,就聽報了先前派出的探子打探迴來的並不全麵的夷城楚軍軍情:


    楚軍以昭允、鬥鷹為首的部分夷城一線守將,主張趁機偷襲巴國曉關,拿下石城,甚至鬱水鹽泉。但主將養明卻有他自己的判斷。


    養明則認為:


    其一,夷水流域也同樣有不同程度的幹旱,當前第一要務應當是率領軍民抗災;


    其二,丹涪水流域災情造成的巴國、夜郎等地的逃荒者,已經引起夷城及其周邊地區一定程度的秩序混亂,應當穩定為要;


    其三,就算趁機攻破巴國險要關口,甚至取得鬱水鹽泉,好戰的巴人絕不會心服口服,持續占領的難度極大;


    其四,巴國正在虎安山舉行全國矚目的重大儀式,在固執而愚蠢的巴人心中,任何人在此時觸犯他,無疑是最大的挑釁,會激起巴國全國前所未有的憤怒和前所未有的鬥誌;


    其五,楚國目前的國內外形勢,也不利於短期內向巴國發起新一輪進攻(這一點,在養明看來更能被多數楚將接受)。


    其他將領不一定全能明白,但養明的心腹、出身名門的將領莊複看得真切。


    作為楚國王室的後人,莊複知道一些更重要的、其他將領不一定知道的情況:


    聽到秦國著手收複被魏國搶占的河西之地,又借韓魏兩國威脅周天子顯王為借口,起兵勤王,打敗韓魏兩軍,秦國的國際地位在明顯提高,又開始參與中原事務等消息,繼位不幾年的楚宣王熱血澎湃,想要再次染指中原,重振大國威風,不能讓曾經與楚國同樣被排斥在周王室中央政治之外的秦國搶完了風頭,因此將偏僻而又在楚國人看來是囊中之物的巴國,暫時放在了邊上。


    再加上 ,“擴張必先安內”,楚宣王需要先處理好國內發生的世族之爭等棘手問題,並不想急於對巴開戰,但他不能所有事情都對臣下明言,也不希望給臣子們留下“怯戰”的印象。


    在既懂政治,又懂謀略的莊複看來,養明這是一舉兩得:他本身也有自己的考慮,認為巴楚鬱水鹽泉之爭的決戰時機並未到來;同時他也看懂了楚宣王的心思,迎合了楚宣王的想法,或者說,養明與楚宣王達成了默契,於是他才找出上述幾條既說不上沒有道理,也說不上很有道理的理由來說服眾將,或者說搪塞。


    巴秀了解了雖然不全麵,但有價值的楚軍最新情報,通過分析,認為楚軍夷城主將養明,並不一定想要在此時用兵的情報是可靠的;但同時,養明不能完全決定戰事的開始與結束,若楚王一聲令下,他必須立即出擊。


    巴秀還認為,對巴國而言,在虎安山舉行盛事期間,若發生戰事,一則窮於應付,二則極不吉利(這一點,在巴人看來,甚至更為重要);就目前而言,曉關前線,最好能保持現狀。


    八公子巴遠安完全認同巴秀的意見。


    不僅如此,巴遠安心中還有一把小算盤:此時,二兄巴平安正代表巴國主(巴公室)在虎安山主持重大儀式,若巴楚在夷城——曉關方向發生戰事,一旦失利,全部責任都是自己承擔。


    因此,雖然他無時無刻不在想要建功立業,但此時此刻,最希望的同樣是保持平靜。


    巴遠安、巴秀兩人心思不完全相同,目標相同,一拍即合:


    一方麵積極做好迎戰的各項準備;


    另一方麵,經巴秀提議,巴遠安首肯,去使鄰居夜郎,以鹽、蠶絲品(當時夜郎蠶絲製品不能與巴蜀相比)等,讓自高自大的夜郎侯先給楚軍搞出一點麻煩來。


    當然,這次派人出使夜郎,巴秀、巴遠安二人還有更為長遠的考慮:意圖將與夜郎因二公子巴西安死後而斷絕的關係恢複起來。


    於是,鬱侯部的行人巴圭,以巴國六子、枳都大營主帥巴平安使節的身份,奉命緊急出使夜郎國。


    夜郎是巴國重要鄰國,兩國之間,國土犬牙交錯,民族關係錯蹤複雜,但兩國交往並不密切,更不是同盟。


    巴圭臨危受命,心中明白,此去夜郎,幾乎是臨時抱佛腳,前程難卜——當然,他不知道“佛”為何物。


    不妨說說夜郎。


    春秋時,西南地區有一個牂牁國,且蘭等眾多周邊小國大多受其控馭;春秋末,牂牁大國走向衰落,南越國用武力占領了它的中南部大片領土。而牂牁江上遊的一支濮人興起,攻占了牂牁國的主要地域,建立了夜郎國。


    夜郎,是中國曆史上最神秘的三大古國之一。


    如今,樓蘭古國消失在沙漠,大理古國成為著名的旅遊目的地,而夜郎古國最為尷尬,僅留下一句“夜郎自大”的成語。


    其實當年,第一個問漢朝使者“漢朝與我國相比,哪一個大”的是滇王。


    後來,同一隊漢使到了夜郎,夜郎侯問了同樣有趣且流傳千古的問題。


    說夜郎自大,其實有一點冤枉。


    大約戰國時代,夜郎已是雄踞西南的一個少數民族君長國。《史記?西南夷列傳》稱:“西南夷君長以什數,夜郎最大。”(當然,至漢時,巴國已滅,部分巴地成了夜郎之地)。


    漢時,唐蒙上書漢武帝,欲借夜郎十萬精兵攻打南越。試想,擁有十萬兵力的實力,難道不可以“自大”一點嗎?


    夜郎的地理位置,是一件公案。


    《史記》說:“夜郎者,臨牂牁江,江廣百餘步,足以行船”,但牂牁江到底是現在的哪一條江,爭議頗多,有說是烏江,有說是六枝的月亮河,還有其他說法。


    由此,引發了當今對於夜郎故裏(尤其是國都)的一場“大戰”,貴州省桐梓(夜郎鎮,夜郎故都之竹王城)、長順(廣順鎮)、六枝(茅口)、安順、鎮寧、關嶺、貞豐、貴陽、石阡、黃平、思南、銅仁和雲南省的宣威、沾益、曲靖等縣市,還有湖南的沅陵、麻陽、新晃等地,都聲稱是夜郎國的中心地區。並不擔心會被別人認為“夜郎自大”。


    於是,有學者獨辟蹊徑,認為夜郎都邑處在一個不斷變遷的過程,沒有一個固定的地點。其地域隨時代的變化而變遷,沅水流域、烏江流域、北盤江流域等,都曾是夜郎人活動的地區。本書不討論這件公案。


    夜郎故地,人文曆史悠久,是中國稻作、鼓樓、巫儺文化保存最完整的地區,千百年前延續至今的“竹崇拜”、“牛圖騰”與鬥牛、鬥狗等獨特民族風情,構成了內涵豐富、撲朔迷離的夜郎文化。


    閑話少說,書歸正傳。


    巴國六公子巴平安的特使巴圭及其隨從,帶著鹽巴、綢緞、金銀等禮物,翻過婁關(婁山關)等險要關口,向目的地進發。


    越向夜郎境內深入,巴圭看到,雖然這一帶也受幹旱的影響,但很明顯,其程度比虎安山大部族要輕微得多。


    沿途之上,通過多個風俗各異的部落,舍了不少禮物,再加巴圭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到達了一個在曆史中比“夜郎”還要 “消失得更加徹底”的神秘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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