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兒嚇了一跳,這才發現前麵有個高壯的男人,看了楚畏一眼,感覺他盯著自己的眼睛既美麗又勾人,有一種攝人魂魄的魔力,愣了一下,慌忙錯身離開。


    楚畏聞到一股久違了的女兒香,深吸一氣,暗暗發笑。


    這女孩兒正是瞫夢語的侍女如意,原名苴杏花,是虎安宮糧草大總管苴懷從苴氏部族弄到虎安宮來的。


    楚畏此時,更加不後悔隱姓埋名於虎安宮這個“聚寶盆”了,從此十分注意侍女如意。


    幾次相遇,楚畏眉目傳遞,避人處還言語挑逗,甚至動手動腳,如意每次都羞澀逃離,但也並不告狀。


    憑風月場上老手的經驗,馳無畏以為很快就能得手,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如意並不投懷送抱,也不赴他的秘約。


    他不知道,如意人小心大,另有心思,寧為牛後,不為雞頭。


    冰雪消融,春迴草原,萬物複蘇。


    楚畏的小陰謀一時不能知逞,感覺無聊,想起暗中去林雲觀探望寂寞的樊雲彤。


    楚畏到林雲觀時,正是下午。


    樊雲彤到了林雲觀,除了見過瞫夫人母子,沒有見過熟人,見到救命恩人,先不言謝,而是在初陽樹下生了一堆火,去尋了兩罐酒、兩個草墩來,不需下酒菜,兩人席地而座,各提一個酒罐開喝。


    此時,雖是初春,萬風林海中,寒意尚未離去。再加這兩日沒有陽光,人人都喜歡火堆,無人來打擾,就是那隻樊雲彤喜歡作弄的怪龜,也不知從何日起就躲到哪裏去了。


    天陰沉,林海中,霧氣繚繞;古鬆下,柴火旁,捉罐對飲。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兩個真隱士在自得其樂,其實是兩個酒鬼。


    樊雲彤又請了一口酒,這才當麵真真誠誠謝了救命之恩,楚畏不以為然,嬉皮地笑了一聲。


    看到楚畏的這個表情,不明白為什麽,樊雲彤一下子想起鄂桂花,說不出什麽滋味。


    “你想什麽?”


    樊雲彤恢複常態,笑道:“我在想,你到底得過多少美人?”


    一聽說到美人,楚畏精神倍增,撈起左大腿上的布裳,道:“你自己看!”


    樊雲彤提起臀部,見他大腿上有多道淺傷痕,有的很明顯,有的看不清了,吃了一小驚,坐還原位:“這是什麽?是獵物的數量?”


    “非也,女人不是獵物,是與你共同戰鬥的勇士,你會懷念。不能把所有的都記在心上,至少也要記在身上。”楚畏認真道,至少樊雲彤是這樣認為。


    樊雲彤又起半身,伸手過去,推了一下楚畏,笑道:“真有你的。”然後又跪坐迴來。


    楚畏一一指過去,指到一處傷痕,說出與一個女人的故事,有時還停下來,瞑目迴憶,或歎息幾聲。


    “說實話,你還真不是個好人。”樊雲彤聽了好幾個故事,終於發表評論。


    “打從胎中出來,我就不是個好人。要說好人,二十幾年裏,我隻見過一個。”楚畏突然變得正經起來。


    “誰?”樊雲彤正眼看著楚畏。


    “有一晚,大江魚棚子店主外出了,我去過夜,同那店主婦玩得累了,很快就睡著了。第二日起來,出了房間一看,外麵房間地上睡有一人,吃了一驚,一看,是店主不知什麽時候迴來的,他找了床墊子,就在外麵將就了!居然沒有進裏屋去打擾我們。我暗道:‘好人啊’。急忙跑了!”


    樊雲彤忍住笑,道:“以為你說正經事,仍是三句話不離本行!你不怕,有一日要遭雷霹。”


    “我隻知道,有一日,我一定會死!”


    沒有下酒的菜,楚畏又開講下一個故事。


    樊雲彤從來沒有聽過這麽多帶黃 色的故事,尤其是其中一些香豔細節,簡直勝讀十年書,也難免想入非非,一會兒想到鄂桂花,一會兒想到瞫夢語。


    楚畏還沒有無聊到要把“自己的”女人拿來作笑資的地步,他是故意逗一逗英勇無雙的紅麵虎。


    樊雲彤聽得耳紅心跳,腰間天生的柳葉劍不時想要出鞘,既愉悅又尷尬,努力想要控製,發現越想控製卻越難控製。


    費了好大勁兒,樊雲彤才將意馬的韁繩勒住。


    楚畏好幾次停下來,看他的表情,問他想的誰,雲彤隻好一笑。


    楚畏嬉皮笑臉道:“你有何不好意思的?連連戰事,巴國的寡婦比乞丐身上的虱子還多,豈能見死不救!”


    雲彤笑道:“聽說:奇淫必有奇禍,老兄你要當心。”


    楚畏放下快空的酒罐,起身,大笑:“ 非也,隻有與天下絕色共枕,如妲姬、褒姒、夏姬、三薑、西施、桃花夫人,她們中的一個,可抵得上千個、上萬個,甚而全天下的女人,才能稱為奇淫!老弟,要小心的,不是我缺嘴,而是你紅麵虎! ”


    樊雲彤明白他指的是瞫夢語,找不到恰當的話來解說,道:“你扯遠了。”


    楚畏撈起上衣,道:“那就扯近的。你看,這裏還有一個。”


    雲彤見他中腹部上刻有一個小圖案,道:“這是什麽圖?”


    “你猜?”


    雲彤細心一看,笑道:“像是一個魚兒。”


    “正是。”楚畏坐下。


    “明白了,這是平都伯府中的魚兒。”


    楚畏笑道:“你怎會猜到?”


    “有一次,母親生病,那魚兒說是到枳都有事,順便來拜訪母親,不多時你就來找我說有事,我便看出來了。而且,母親說她的小名叫魚兒。”


    “放起個美人你且看不到,你不會在意那些事,應是夫人看出來了。”


    雲彤若有所思,想起自己的義母。


    楚畏道:“那魚兒是我一生之中,最敬重、最懷念的女人。而且,我救你,還與她有關。”


    “怎麽講?”


    “她勸我離開枳都,否則,怕我小命不保。”楚畏邊說邊提起酒罐,恍了恍,響聲說明裏麵沒有多少酒了。


    “是你和她的事,平都伯有所察覺了吧?”雲彤看著楚畏笑道。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一走,人證物證就都消失了。”


    “還有物證?”


    “物證我一生下來就隨身攜帶。”楚畏哈哈哈笑。


    雲彤一下就懂了,也哈哈哈笑。這是他到逃離枳都以來最開心的一次。


    “不過,我現在又發現了一個妙物,若能得到,此生足也,再不碰其他的女人。”


    “你這話,連你自己也不信。”樊雲彤以為他說是瞫夢語,又道:“你還是收斂點,謹防人頭落地!”


    “你錯了。癩疙寶不想吃天鵝肉,我說的不是神女,而是民女。”楚畏也聽明白了。


    樊雲彤心想,他說的多半是虎安宮後殿的某個侍女。


    隨後,他們談到了一個重要的女人。


    樊雲彤這才從楚畏口中得知自己獲救,鄂桂花出了大力,而且對楚畏承認,自己對鄂桂花,其實有很深的感情,心中五味俱全。


    楚畏又講了一些道聽途說的消息。


    當聽說鄂桂花病重不保,或許已經香消玉殞之時,樊雲彤動了真情,流淚道:“想不到我對她絕情絕義,她卻對我如此情重恩深,我何人也!”


    楚畏似乎料到他會有如此反應,既沒有勸,也沒有其他表示,再次站起來,雙手捧起酒罐,仰起頭,嘴對罐口,喝自己的最後一點酒。


    突然,樊雲彤長跪地上,仰天流淚。


    楚畏繼續喝自己的酒,酒隻剩一滴一滴慢慢滴到口中。


    多時,樊雲彤道:“如今,我欠鄂桂花一條性命,怎麽可以再去殺她的親生父親?”


    “砰”一聲,楚畏的陶酒罐落在了火堆上。


    楚畏明白,現在,支撐樊雲彤精神的唯一支柱就是複仇,一旦這一根支柱也跨了,再加最親的養母去世,親生父母不知身在何方,報國又無門,他就像一座抽去了所有立柱的樹立房屋,一定要轟然倒塌,甚至心灰意冷。


    “再去尋點酒來!”楚畏又像是對樊雲彤,又像是自言自語,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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