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越走出兩步,心想:“罷了,不必自討無趣。”


    他坐在沙灘上,與情緒低落到極點的通涓商量如何迴去向六公子巴西安交差,但他對姐姐鄂桂花沒有怨言。他當然想過,她那樣做,或許不完全是因為病了神誌不清,又為姐姐感到悲哀。


    當晚,昝氏部落美食美酒招唿虎安宮一行,不必細說。


    次日下午時分,虎安山舟師到達麻灣洞。


    瞫夢龍知道,每一次路過麻灣洞,母親都要去同洞主麻大姐說說話,喝喝水,吃吃果子。因此,他早就安排好,趁這個時候,將樊雲彤幾個人神不知鬼不覺重新弄到舟上來。


    為了萬無一失,這次沿途,每一次靠岸,瞫夢龍都讓水師伍百長荼天尺約束水師,必須在虎安宮一行人下了舟,安頓妥了,才準水師武士們下舟。這件事,在荼天尺看來,完全正常,因此夢龍也不需要找什麽借口。


    麻灣洞是虎安山大部族一個特殊的子部族(在瞫部隱居的子部族),不承擔向虎安宮的義務,但有時會主動送上一些禮物,虎安宮也不來打擾,原因前麵已有交待,不贅述。


    麻灣洞主是一個女人,一臉的麻子,不知多大年紀,人稱麻大姐。


    瞫夫人過路,麻灣洞早就有人發現了,麻大姐這時到岸邊來接客人到洞中歇個腳。


    巴永秋隻帶了侍女鄭梨花、兒子瞫夢龍一起進了離江水邊百餘步的麻灣洞。


    水師及其他人員在原舟中等待。瞫丁則暗中去安排在這洞裏隱藏的逃犯,以搬運麻大姐的禮物為名上舟。


    侍女鄭梨花是第一次進這洞子裏麵,見裏麵還有數個支洞,洞內幹淨整潔,也沒有江邊常見的洞子的那種潮濕,她估計是通風很好。洞內,物件古樸,有的用具沒有見過,儼然世外。


    在主人引導下,客們進了一個支洞中,果然還時有輕輕的風吹進來。


    賓主坐定,有人送來茶水、果子。


    瞫夫人道:“每次路過寶洞,都要麻煩大姐。”


    “怎能說麻煩,曆代虎安伯對我洞均格外開恩,從不征賦征人,也從不來打擾,任我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大姐常做善事,遠近聞名,若有人打擾,蒼天不容。”


    麻大姐笑道:“這倒也是,我不蓄一個武士, 卻從未有人來搶過,就是鍋圈岩的強盜,也敬而遠之。”


    “天下要是都像你這洞子,該有多好。你這洞子,比虎安宮清爽多少倍。”


    “天下總會有太平之日的。”


    閑話之間,夫人道:“敢問大姐,今年多少歲數?”


    麻大姐笑道:“我也不知生日。你看我這麻臉,少也麻,老也麻,看不出老少。”


    夫人笑,隨後又歎道:“有句話道,紅粉佳人,體態便老,風流浪子,何須叫貧。女人縱然絕色,到老了,便遭男人嫌棄,反不如大姐,任由這裏風吹來,浪打來,不去計較。”


    麻大姐哈哈笑。


    瞫夫人又問:“麻大姐,多次見麵,我都想問:你們這部族的人,到底是哪裏來的?”


    “麻灣洞。”


    三個客人都盯著麻大姐,表示懷疑她的答案。


    麻大姐笑道:“我說的那個麻灣洞,不是這個麻灣洞。”


    “那是哪個麻灣洞?”侍女鄭梨花很少插嘴,這時道。


    “我才說的那個麻灣洞,離這裏上百裏地,是一條河流的發源處。那個麻灣洞,才是我真正的家。這裏,我不過是每年住上幾個月,主要是冬季。當然,有時熱天也來。”


    此時,瞫夢龍還不能確定樊雲彤安全到達麻灣洞沒有,一直想要插話,此時聽麻大姐這樣說,明白她是不想說得太透,或許她有什麽秘密事,不想讓外人知道,於是轉移話題:“麻大姐,你這寶洞,經常有客人來嗎?”


    瞫夫人道:“夢龍,你連個輩份也不講了!”


    “不妨,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都叫我麻大姐。我這洞子,很少有客來。不過,昨日倒是來了幾位客人,其中一個莽子——就是傻子,倒是有趣。”


    瞫夫人不知道這是麻大姐暗示樊雲彤等人安全到達,笑道:“怎麽又是個莽子?他怎麽有趣了?”


    “昨晚他們到時,天已晚了,現為他們煮飯吃。那莽子到灶房找水喝。有個女人聽他們喊他莽子,故意問他:‘你說是山羊肉好吃,還是山雞肉好吃,還是魚好吃?今晚,隻能為你們煮一樣,你選好’。你們猜,他如何答?”


    兩個女客人都說不知道。夢龍未發言。


    “他說:都不好吃。”


    “他還叼嘴。”瞫夫人笑道。


    “那女人拿起刷把兒,要趕他出灶房。這時,正好我去灶房看一看,問明白了什麽事,就也逗他:‘那你說,哪樣好吃?隻要麻大姐有,就弄給你吃。’他想了想才說:‘地上爬來爬去的那個,才好吃’。”


    夫人道:“爬來爬去的,是什麽?”


    “是我洞中的一隻龜。那隻龜,是多年前從丹涪水中捉到的,因為它背上有一個綠色的四腳蛇圖,那四腳蛇頭部寬闊,背鰭長,麻灣洞人認為那龜是神物,於是就沒有敢吃他,養在洞中。日子一長,那龜就像洞中的人一樣,在洞中到處爬,也不跑到江裏去。”


    夫人道:“那不能吃了。”


    “我就讓他們吃了。”麻大姐又哈哈笑道。


    “為什麽?”夫人疑道。


    “每一物有每一物的命數。自從那龜到了麻灣洞,從來沒有人說過要吃它,甚至想都沒有想過有一日要吃了它。既然那莽子開了口,就說明那龜不能活了,或是當該他吃;再者,我話說過頭了,既然說了,就得算數。”


    瞫夢龍不希望麻大姐繼續講到與樊雲彤相關的人和事,道:“麻大姐所言,正是。”


    巴人很迷信,也最講耿直,聽了這席話,瞫夫人也認為有些道理,點點頭。


    兩個女人閑話頗多,不一一記述。


    喝好了茶水,吃了些果子,客人請辭。


    麻大姐送到洞口,瞫夫人請她留步。


    當地後人傳說,這麻大姐,是龍王三太子的女兒。她說的另外一個麻灣洞,是烏江支流木棕河的發源地。她還有兩個妹妹,一個住在東王郭,一個住在魚潛口。


    而丹涪水(烏江)邊上的麻灣洞,後人沒有能確定具體位置,隻能猜測大約在今桐麻灣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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