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小虎見狀,道:“將軍息怒。”向牟誠移動幾步,附耳說了幾句話。


    牟誠臉色一轉,叫道:“牟忠!進來!”


    牟忠就在外麵貼門方,正等這道命令。應聲翻門而進。


    “先將三人提下去!給我關好!若是跑了,提頭來見!”


    牟誠見牟忠看著自己,補充道:“還有,弄點幹淨的水、幹淨的衣衫,給我打整幹淨,免得髒了刑場!”


    牟忠明白這次不是又要找他這個智虎來出主意的,萎靡不振叫一聲“來提人”,幾名武士進來將三個浪卒再次捆起來,提了出去。


    牟忠走了幾步,迴頭來俏皮地問道:“喚不喚傷醫?”,


    牟誠喝道:“是你下的手,我怎麽曉不曉得要不要喚傷醫!”


    “鬼扯!”牟忠輕輕吐了兩個字,慢步離開。


    又隻剩下兩個人。


    牟誠張口吸了一口冷空氣,對樊小虎道:“為幾個浪卒,搞得火牙都發了。臨陣之際,也沒這樣衰過,看來真是老了。來,小虎,我們再坐下來說話。”


    二人坐定,牟誠先喝了一口涼水,道:“你所言自然有理。兩個浪卒能把瞫慶、鄭驄那樣的高手搞得跛子做戲,下不來台,沒有吃過蠎肉,怕是不行。你說得對,度毛狗,本來就是鬱侯部族的人,若是強行送他迴去,他一定投奔鬱水。如此上好的武功,走了實在可惜。可是,虎安宮侍衛總頭目是瞫慶,才被他三人搞得灰頭土臉,巴不得要了他們的小命,怎麽會同意讓他們進虎安宮?”


    “這事我去辦,我去求夢龍疏通瞫慶。”樊小虎胸有成竹道。


    牟誠大喜:“就這麽定。不過,浪卒都是些腳板不沾地的痞子,還需要找幾個人來作證,萬一他們說的是謊言,我二人吃不著,就兜著走了。把萬風寨裏認識度毛狗的人找來認一認,看是否屬實。可惜,果十六這次戰死了,其他人的話,我還不敢全信。”


    “將軍,你忘了,有一個人最妥。”


    “誰?”


    “虢昌,虢夫子,他與果五源是兒女親家,必定認得度毛狗。”


    “你看我,一時被一個傻兒氣懵了,還真忘了!這才是最佳人選!他不僅可以來認人,還可以全家性命作保,省得我還得伸起腦殼去乘起,或者要去請果乾風親自來,真是兩全齊美,兩全齊美啊!”


    虎安宮文官虢昌聞請,很快來到山師營,見到度群芳,衣裳換幹淨了,但臉上仍是然青一塊、紫一塊,哪裏還看得出是個美男子。


    虢昌叫了聲“冤枉受罪”,連聲責備:“到了草原,為何不先來找我?為何不先來找我?還好沒傷筋骨。”


    經過虢昌保舉,牟誠、樊小虎暗中使力,瞫慶同意度、木、蘭三人進虎安宮為侍衛,但前提是先要試過當天沒有出手的木莽子的武功。


    令瞫慶意想不到的是,木莽子的武功十分怪異,勝不了不少高手,別人也不能勝他,於是親自揮劍來試,五十餘合,並不占明顯優勢,心中暗驚,感覺這個傻子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不知道有多深的水,雖然不太喜歡他清清秀秀的長相,並不討厭他是個傻子,也覺得可用,答應破格留用,以觀後效。


    牟誠沒有忘記要主動給相美通報,相美心想,事情都弄成了,還有通報的必要嗎,笑道:“既然是誤會,又是果乾風的人,還用將軍你親自來說什麽呢?不是折煞我嗎?瞫慶都不計較,我當然更不會計較。我看很好哇。”


    通過嚴格審查,幾日後,木莽子麵帯喜色,度群芳、蘭迴則麵帯淤傷走進了虎安山的核心虎安宮。


    度群芳想不到丟了果氏給虎安宮的一個小小憑據,竟然惹出差點失了性命的大事出來,更加相信其舅果艮風關於巫氏虎符之事要如何如何的那套鬼話,也開始明白自己確實太嫩了。


    度、木、蘭三人入了虎賁,換了行頭,然後佩了陰刻白虎頭、鷹頭雙頭圖案新劍,這是度、蘭二人最高興的事。


    說說他們的劍。巴人青銅柳葉劍,長約五十公分,最長的約七十公分,最短的二十公分,比秦、楚劍都要短,不追求劍格的裝飾,甚至許多劍根本無革,用木塊作柄手,一切都隻為殺傷力服務。


    據專家對考古發現的重慶市涪陵區小田溪巴人青銅劍進行的鑒定,其中銅、錫等成分及其比例與《考工記》所定非常接近,可見巴人的青銅技術可與大國蓖美。巴國兵器製造,雖遠未達到秦國的高標準製式化水平,水準也相當高,尤其是所鑄柳葉劍,為青銅技術的一座奇峰。


    虎安宮虎賁的特製劍雖然好,畢竟是批量製作,與真正的寶劍尚差一個檔次,因此手中有了一支寶劍的虎賁,多數還是用自己的劍,或者佩雙劍,木莽子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堅持隻佩那支引起誤會的寶劍,度群芳想要趁發新劍收迴自己的家傳寶劍的願望再一次落空。


    話說培訓完了,就要上班。按虎安宮侍衛的規則,同一個部族選來的武士必須分在不同的一個隊列,以利於相互監督,甚至告密,避免拉幫結派。


    傻人有傻福的木莽子成了一個例外,因為瞫慶認為他腦殼進水,不知事,擔心再惹出麻煩,讓他與度群芳在一個組,出了事則由度群芳擔待,蘭迴分在另一組裏。初來乍到,武功再高,也隻能到各門護衛、巡夜。群芳隻得再次自認倒黴,感覺木莽子就如魔鬼纏身。


    不知是瞫慶有意而為,還是純屬巧合,度群芳、木莽子的歡喜勁還沒有緩過氣來,報到時發現,他們所在的小隊的二把手正是捆送他們進浪卒營的苴蠻子。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木莽子、還有虎賁鹽龍勸了又勸,度群芳忍了又忍,才沒有與同樣見到這兩個浪卒就生氣的苴蠻子動起手來。


    無心無肺的木莽子與鹽龍在勸說度群芳的過程中,居然一見如故,像久違的朋友一樣,度群芳對木莽子又惱火又可憐又 嫉妒,私下對木莽子說:“他一句夾舌子話,就把我們送進了浪卒營,吃了不盡的苦頭,可見有多毒!你不記他的仇,我怕有一天,你要被他送上斷頭台!”


    “不是你們自己惹的事嗎?”木莽子的迴答,讓度群芳無言以對。


    當然也有愉快的事情,他們這隊虎賁的大頭目名叫竹午,來自竹氏部族,身長八尺有五,武功高強,性情卻很隨和,由於身長,不像苴蠻子一樣顯得五大三粗,比例失調,人送一個與其名差不多諧音的外號:“竹虎”。


    度群芳進了虎安宮,除了認真履責,忘不了送信的事,又真聽果艮風的胡言,不敢大張旗鼓去尋人。想到,那個巫氏女兒,是死刑犯人之女,在宮中定然是做的燒火、劈柴、抹幾、掃地、倒夜壺等粗活,隻需在這些人中打聽。


    打定主意,度群芳借巡查之機,多方打聽,卻打聽得巫貞的女兒目今到了後殿裏服侍女主子。因初進虎安宮中,隻在外圍護衛,一時無法接近,且地盤未混熟,知宮中規矩極多,度群芳不敢造次。


    虎安山連續數日晴空百裏,白雲飄飄,離度群芳三人正式上班已是二十來日。


    這一日上午,度群芳、木莽子正在虎安宮門守衛,無精打彩之際,突然聽有人吆喝,抬頭一看,隻見一隊人馬從裏麵出來,三名虎賁騎無鞍馬兒在前,揚武揚威。


    後麵的三匹馬上,是三位少女。最前邊的一名少女騎的是白色馬兒,後麵兩名少女騎的是雜色馬。


    少女之後,又是幾名騎在馬上的虎賁。


    二頭目苴蠻子一聲吆喝,度群芳等門神肅立兩旁。


    這隊人慢吞吞靠近大門的通道。


    度群芳猜也猜得到,騎在白馬上的是瞫夢語,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美人,不得是承認真人比傳說更美。


    不僅如此,另外兩名少女也十分美麗,特別是最後麵的一個,堪稱絕色,度群芳暗暗道:“果然虎安宮中妹兒與民間不同”。


    估計木莽子更是沒有見過多少美人,看騎在白馬上的第一個少女麵紅發柔,嘴唇粉潤,牙白如玉,體型柔長,態度優雅,光豔逼人,整個人兒,如同天人,驚得目瞪口呆,以為是仙女下凡,頓時忘了自己此時的任務是什麽。


    他又看到最後麵一個騎在馬上的美人,感覺同樣太美了,同時感覺在哪裏見過她。


    白馬已慢慢到了木莽子跟前。


    忽然之間,他覺得有一股淡香沁入心肺,如癡如醉,隨即腦海裏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放聲怪笑一聲。


    這笑聲發自丹田,深沉而又空靈婉轉,又來得突兀。


    那白馬兒突然聽到怪異的笑聲,受到驚嚇,揚蹄迅速加速,心不在焉的瞫夢語身體向後一倒,本能地急忙抓住馬鬃,要不是她經常騎馬,早已被掀下馬背。


    白馬驟然加速,撞到前麵的一匹馬上,引起連鎖反應,所有馬匹都受驚了。


    虎賁們見這場麵,均大驚。虎安宮外的行人,也被嚇得六神無主,慌忙躲避。


    說時遲,那時快,守門的虎賁隊伍中衝出一條人影,以常人無法想象的速度跑到了白馬側前方,將馬攔了下來,前麵馬上的虎賁也醒過神來,急忙跳將下來幫忙,這虎賁這才看清此人正是虎賁鹽龍。


    又隻有眨眼的功夫,十餘名侍衛的柳葉劍均已出鞘,對瞫夢語和她的馬匹形成環形保護,如臨大敵。


    與此同時,其他幾匹馬也已被控製下來。幸得好,虎安宮的馬匹受過非常良好的馴練,並沒有因為受驚而將後麵的兩名女騎士掀下馬背。


    就像一場應急演習,這個意外來得突然,處理得也突然,很快恢複秩序。白馬上的瞫夢語雖然受了一場驚嚇,但安然無恙。


    這一隊侍衛的大頭目、著名的武士竹午忙問瞫夢語有不有事,夢語答說沒有事,他方才放下心來,對護衛瞫夢語出行的侍衛們說幾句請包涵的話,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叫:“割了他的舌頭!”


    竹午吃了一驚,忙道:“我去去再來陪禮!”轉身離開。


    度群芳也在保護瞫夢語的環形隊伍之中,聽到有人叫喊割了舌頭,從第一次遇到險情的高度緊張情緒中迴過神來,發現在虎安宮大門口,一個虎賁的劍尖頂在莽子木瓜的頸子上,頓時冷汗齊出,就像一盆冷水突然從頭頂上傾倒下來。


    度群芳明白,木莽子顯然忘記了訓練時所教的,一旦出現意外情況,不論什麽原因和情形,首先應該做的是什麽,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叫道:“怎麽迴事?”


    拿劍抵住木莽子勁部的那虎賁,正是他們的二頭目苴蠻子。


    苴蠻子怒道:“就是他突然發笑,差點出大事!”


    度群芳已經跑到跟前,正想再發問,隻聽苴蠻子又道:“我早曉得,浪卒沒有一個好東西!”他忘記了是自己讓木莽子成為浪卒的。


    度群芳發現,木莽子此時,不僅沒有撥劍,還一臉的茫然,暗叫“晦氣”,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正在這時,鹽龍聽見這邊有事,也跑過來了,見這情景,道:“你們幹什麽!”不是發問,是質疑。


    “幹什麽?就是他惹的禍!”苴蠻子邊說邊向木莽子頸部送了一送柳葉劍,一絲血跡從木莽子頸部露了出來。


    “你們又不是不知,他是個傻子!”鹽龍走得更近了。


    度群芳這才反應過來:“他的確是個傻兒!”


    苴蠻子叫道:“管他傻不傻,驚了主子,就該死!”


    竹午今年二十八歲,已進虎安宮十餘年,按虎安宮虎賁最高服務至三十歲、特別優秀者服務至三十五歲的慣例,他不久就要離開虎安宮。他這樣的經曆,看人看事自然與苴蠻子這樣的毛頭小子不同,不知為什麽,他對木莽子有一種說不出來是憐憫,還是喜歡,或者兼而有之的感覺,想先聽到他們說些什麽,暗中在思考如何處置,這時道:“先捆起來!”


    瞫夢語正要繼續出發,聽這邊叫嚷起來,撥轉馬頭,其餘幾匹馬也調轉頭來。


    瞫夢夢語的馬到了竹午的身後,問道:“怎麽迴事?”


    聽她問話,竹午迴過頭來,在馬頭前方答道:“剛才有個傻子發笑,驚了馬。”


    瞫夢語疑道:“傻子怎麽會做了虎賁?”


    “這個小人不知,是瞫慶將軍安排來的。”


    瞫夢語笑道:“原來是這樣。我且看看是什麽人?”


    苴蠻子聽她說要看看,劍尖頂了一下木莽子的頸子,道:“走!”把木莽子弄到瞫夢語的馬前。虎賁們跟過來。


    夢語看了看,暗想:“這人不象個傻子,倒有一種好似林雲觀杜清漣一樣的風骨,與見過的所有傻子都迥然不同,難道這是另外一種傻子長相?或是受了什麽傷,虎安宮有個虎賁武士便是在戰場上受傷了變得呆傻的。”


    審美具有強烈的時代性、民族性、地域性, 戰國是對強力崇拜的時代,巴人最尚武力,因此巴國女人對剛猛武士情有獨鍾,力量就是一切,肌肉才是王道,在夢語眼中,眼前這個男子相當於殘廢——明顯, 這個男子生錯了時代,若是在現代,無數女人會為他尖叫。


    瞫夢語用馬鞭子指了一下木莽子,道:“你真是個傻子?”


    度群芳道:“他真是。”


    苴蠻子喝道:“沒有問你!”


    瞫夢語又問:“是不是真的?”


    木莽子盯住瞫夢語看了看,道:“你才是傻的。”


    話才出口,所有人都又吃一驚,竹午、度群芳更是一時不知如何圓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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