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章。


    巴平安打開信函,尚未看完,大驚失語,令將成圖拖出去好生看管,雜人都迴避。


    鄂仁從巴平安迅速變化的表情感覺事情嚴重,眨巴了一下眼睛,道:“書中所言何事,公子如此失態?”


    平安將信遞給鄂仁,鄂仁見大意如下:“巴國二公子西安殿下:公子數月前來人秘議之事,某已轉達我王。我王聞之甚喜。 今特令成圖將軍與公子麵議。公子高明之人,不須細言,敬聽佳音。”又看末尾,乃是楚將養明的名號。


    看畢,鄂仁道:“公子以為若何?”


    “此是一封離間書。”


    鄂仁道:“我卻以為不一定。楚將養明屯軍鹽水,長時按兵不動,其中必有隱情。須提細作來審。”


    “請大夫審來。”


    一會兒,心腹侍衛提來成圖,鄂仁道:“你是何人?來枳都何事?”


    被冷水激濕的成圖道:“我是鬱水人。”


    鄂仁冷笑道:“如此不精細,如何做得細作,我看你是楚國人,從實招來,免動大刑。”


    成圖道:“我實是巴國人。”


    鄂仁“哼”一聲,道:“你身上書信作何解釋?”


    “我並不認字。前幾日在小田溪,遇到到一個發小。他請我去喝酒,吃完了出門時,一不小心,他栽到陰溝裏,趕快救他起來,腦殼出血、腿腳斷了。他對我說:他有一封重要書信要送到二公子府中,時間緊急,但他不能行走,須找個地方養傷,求我送去,並說必有重賞,還給了我不少好處。”


    鄂仁怒道:“謊話連篇!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兒!大刑侍候!”


    侍衛將成圖拖下去,施以大刑,百般折磨,打得成圖皮開肉綻,就是不要命,成圖哀求道:“實在打熬不過了,願求速死!”


    侍衛道:“想要速死,隻有先招供。”


    成圖長歎一聲:“願意招供。”提將迴來。


    成圖對巴平安和鄂仁道:“我願招供,但求速死。”


    鄂仁道:“可,快招!”


    成圖道:“我有一個條件,如不答應,我寧死不招。”


    鄂仁道:“你講。”


    “請將我的頭顱取下,送給養明將軍。”


    鄂仁道:“如你招供,並不打算殺你,為何要送你的頭顱迴去?”


    “我來給二公子送書,若有疏漏,隻有一死。二公子若有事,而我不死,養明將軍一定會懷疑我通敵或者被捉拿過,如此,則不僅我的性命不保,就連家人也要受到牽連。”


    巴平安點了點頭,道:“你舍身為家人,其情難得,隻要你講實話,我答應了。”


    成圖流淚道:“我也不想死,但事已至此,別無選擇。我實為楚國將軍成圖,奉主將之命到枳都寄書並詳談。不想貪酒,誤了大事。巴國二公子西安,數月前去人與養將軍秘商,大意是說:巴弱楚強,其勢明了,但楚國的大敵,乃是秦、魏、韓、齊。如今巴主年邁,世子重傷,若楚王能讓他收複夷城,憑此大功,可得世子之位,將來就是國君。到那時,巴軍願退守鬱水,割地為謝,尊楚國為上國,永修盟好,共抗秦、蜀等國。”


    平安驚道:“你是楚國將軍?”


    “死到臨頭,何須再說謊,我實為楚將成圖,如假包換。”


    平安道:“當時二哥派去的秘使是誰?”


    成圖道:“我確實不知,這種事,也不會讓第三人知道,隻有養明將軍和二公子巴西安兩人知道。”


    平安道:“如此說來,並無對證之人,如何能信?”


    成圖道:“信與不信,是公子你自己的事。”


    鄂仁道:“我也不願相信,但人心隔肚皮,二公子因丟了鹽城失寵,便做出這等通敵之事,也未可知。”


    平安道:“如今怎麽辦?”


    鄂仁道:“將此人關在府中,畫了口供,醫治傷口,好食好肉待他,還有用處。今日之事,從嚴保密。”


    平安道:“若有泄密,亂棍打死!”侍衛將成圖提了出去。


    巴平安又令賞馳無畏三人,但對三人說是捉了一個酒鬼,雖然如此,忠心可嘉,照樣賞賜。馳無畏等人隻要有賞便叫好,其他並不關心。


    當晚,巴平安、鄂仁議到醜時過後。平安道:“此事蹊蹺,成圖莫非是死間?我不敢相信二哥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但若是一封假書,養明為何會派一個將軍前來做細作?隻需派一個能說會道、做事周祥的小卒即可。實在令人費解。”


    鄂仁道:“已審得仔細,細作是楚將成圖毫無疑問。我初時也有懷疑,若是他人前來,我倒還有幾分拿不準,但一個將軍親自化裝前來,足以證明是真,說明他們秘議的事情很重要。書信可以偽造,活人不能偽造,成圖就是養明給公子送來的大禮。”


    “當如何處置。”


    鄂仁道:“目今雖有證據證人,還不足以置那人於死地。”


    “將二哥、成圖及密書送江洲,如何?”


    鄂仁看了西安一眼,道:“公子是想一勞永逸,還是暫避鋒芒?”


    “此話何意?”


    “若是想一勞永逸,就不可將人送到江洲。若送到江洲,君上雖有懷疑,但也定然要疑是楚國人的計謀,則二公子多有可能虎口脫險。”平安緘口。


    鄂仁調整了一下姿勢,道:“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二人心同一體,有何當講不當講。”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此事之真偽,說重要,就重要,說不重要,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六公子敢不敢采取斷然措施,以絕後患?”邊說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再想想。”平安心中有些不安道。


    鄂仁見巴平安遲疑,道:“兩虎相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極權之爭,從來父子、兄弟自相殘殺不在少數。齊桓公小白、晉文公重耳尚且做過,當後來成就霸業之時,誰還會說三道四?當斷不斷,反受其害,公子不可有婦人之仁。”


    平安仍是不明確表態,過了一會才道:“是不是鄭鄭重重占一卦?”


    鄂仁知巴平安有心軟的毛病,擔心占卜結果不如人願,便道:“有一年,楚武王派遣屈瑕、鬥廉伐鄖人,鄖人布兵於蒲騷,並打算聯係隨、絞、州、蓼國共擊楚師。屈瑕擔心兵力不足,欲請增援,鬥廉卻主張以銳師夜襲蒲騷。屈瑕猶豫不決,想先占卜吉兇再決定,鬥廉卻說:‘卜以決疑,不疑何卜?’說服屈瑕,結果一舉擊敗鄖師。今日之事,不可遲疑,何必要占卜。”


    平安還不表態,鄂仁又道:“謀事在人。六公子怕是忘了鄭美人之事了?”


    此言一出,巴平安如被一顆針直接刺在記憶中最痛的心底,道:“我豈能忘!”


    鄂仁明顯感覺揭痛了他的舊傷疤,還需再在傷口上撒點鹽,道:“六公子知其中緣由嗎?”


    “當年,我年青,不諳事,舉止荒唐,害死鄭美人。”


    鄂仁似笑非笑道:“非也,那是中了圈套。”


    平安驚道:“你說什麽?”


    鄂仁顯得十分平靜道:“我是說,那是有人設計陷害。”


    “你意是說,是二哥,幹的?”平安斟酌了一下最後兩個字。


    “當年,公子從江州到石城一年左右,二公子怕你掌牢石城、鬱水一帶兵權,與他爭功爭寵,重金賄賂江州宮中正得寵的馳美人和大閹官,讒言你在江州期間與鄭美人有染;又送美人、財貨給數位重臣,讓他們讒言你在石城不務正事,喜於遊獵,沉迷女色,還與鬱侯部族中的人勾結私賣鹽丹,斂取財貨。君上因此大怒,賜死鄭美人,還將你召還江州,差點廢為庶人。幸得鬱侯親自到江州,花了不少財物,才免了一場大難。”


    平安歎口氣,道:“當年,魯國大夫姬羽父勸魯隱公殺了公子姬軌,魯隱公不聽,姬羽父害怕姬軌知道這件事,反而勸說姬軌殺了魯隱公。鄭美人之事,你知道得如此清楚,難道是你出的主意?”


    鄂仁無論如何想不到巴平安會說出這個話,心中吃驚非同小可,不敢露聲色,但迅速評估出憑巴平安的智力和對自己的信任,一定是突然想到這個故事,笑道:“微臣再笨也不會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不過,實不相瞞,我當時就曉得這件事,主意卻是二公子自己出的。當是時,二公子心中還有你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嗎?” 鄂仁故意拉長“同父異母”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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