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卓看著她歡快的背影,陰鬱了一整天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來。


    端午前一天,宮裏出了大事。


    皇帝要封一個坤道當妃子。


    吳桂花覺得很神奇,因為這人她認識。她還曾親眼見證過她被選去當女道士的現場。


    「沒錯,她就是小方。小方說,等皇上封了她做娘娘,就叫我去她宮裏。她也不要我伺候,就是想找個熟悉的人一道。」


    李英娥捧著吳桂花帶來的鍋蓋鍋巴,把臉罩在裏頭咬得哢哢作響,偏偏還能不掉渣地說著話:「反正我在教坊司也出息不好,練了這麽長時間的樂器,還是上不了場的水平,我在想,等她這事穩當了,過段日子我就去投奔她。」


    叫吳桂花敲她一腦瓜崩:「你還有沒有一點數?知道小方這事引來多大風波嗎?你還巴著去,嫌死得不夠快嗎?」


    李英娥這性子沒什麽朋友,也就是吳桂花偶爾會來看看她,給她帶點吃的,因此,兩人說話一向隨意。


    李英娥這迴卻沒敲迴去,她舉著剩下的鍋巴,半天沒再啃一口:「那你說,我不去能怎麽辦?我快滿十六歲了,若是到十六歲我都無法以樂妓出道,十六一過,我就要去宮外官坊裏做那迎來送往的娼妓,要叫我去做娼妓,我情願一索子吊死在這!」


    吳桂花頭一迴聽說有這等事,連聲問道:「你說的是真的?難不成教坊司的宮奴都是這個出路吧?」


    李英娥道:「不做官妓也行,織染,清道,洗馬桶,這些地方總是缺人的,若是生得沒有那麽好看,通通關係也不是不行。可……」她摸摸自己的臉,歎了口氣:「小方也算是有良心,自己發達了沒忘提攜我一把,說不定,我去投奔她真能有個前程呢?」


    吳桂花在教坊司認識的這兩個姑娘,一個小方,清秀絕豔,一個李英娥,穠麗嬌美,論皮相,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教坊司雖是官方妓坊,但官妓們的收入隻有很少一部分上交,若有多的,都是官妓和教習們私下分帳。


    跟這姑娘認識這麽久,吳桂花也算對她有所了解。她被充入掖廷為奴沒兩年,因為以前在家學中學了些樂器,才被選入教坊司,奈何資質平平,一直沒辦法入教習的眼。難怪她這麽暴燥,原來有這條紅線壓在這。


    驟然得知這種事,吳桂花心情也變得很糟糕。


    她和應卓不一樣,應卓關心的那些朝堂大事她看不明白,也就聽個熱鬧,不瞎跟著著急。但是,若身邊有哪個人遭了難,她能幫是絕不肯撂手的。


    她認真問李英娥:「你真的寧願刷馬桶都不願意出宮?」


    李英娥仿佛感覺到了什麽,直起身子,連那啃豁口的鍋巴都放下,舉起三指,作出個起誓的動作:「若我剛才說的話有一句是假,就叫我活不過今年!桂花姐,你是不是——」


    一個激動,她連「桂花姐」都願意叫了。


    吳桂花道:「那好,你等會兒跟我出去,我們找幾樣東西,你自己看著辦。若是有人問起來,不能說東西是我給的,要是你被人發現,我也不會承認,知道嗎?」


    李英娥連連點頭,激動得臉都紅了。


    吳桂花等她調適了一下唿吸,片刻之後,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


    吳桂花先帶李英娥去西掖廷的犄角旮旯找到幾顆蒼耳子叫她收起來,又找到幾顆鋸齒狀的長細草葉,她們土話叫蚯蚓根的那種,叫李英娥認準,交代她每天拿蒼耳子的茸毛在臉上滾,再用那草葉根部擰出來的黑色汁水擦臉。最後,她迴景華宮把自己前兩天才摘的染飯花全部加清水煮成黃湯,又跑了一趟西掖廷。


    她交代李英娥,黑汁水擦完後,再用黃汁水每晚敷臉一刻鍾,最多一個月,保準她們教習不會再來打她主意。


    但是她要做得隱蔽,若是被教習發現她故意毀臉,極有可能她會激怒教習,被扔到宮外過得更悲慘。


    李英娥自然不敢不聽,又忍不住好奇,問道:「姐,你怎麽知道這個?難不成你的臉……」她說到一半,自己也覺得不像,吳桂花的臉可不是那種染過色的,她臉上的病氣一看就是由內而外透出來的。


    吳桂花卻失去了顯擺的興趣,隻懨懨道:「人活得長了,自然什麽都知道點。」


    可不是活得長了?這個方子,是那年鬼子打進來前,她那短命的娘教給村裏姑娘們做的,用蒼耳子滾臉,是因為蒼耳子的絨毛細小,鑽到毛孔裏不易被發現,會引起皮膚的紅腫發癢,讓皮膚變糙,再拿蚯蚓根擦一擦,紅腫就褪不去了,最後用染飯花煮的黃水浸臉,簡直是天然的黃疸病人,哪怕再是禽獸,看見這樣的女人,也不敢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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