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傳來的聲音不是一個,而是兩個。


    一道聲音是男聲,顯得粗獷豪邁,另一個則是嬌滴滴的女聲,顯得害羞不已,隻不過那女聲明顯是被人捏著鼻子裝出來的。


    “娘子,夜已深,你我早些安歇了吧。”這是男聲。


    “相公,妾身怕羞,先把燭火熄了吧。”這是捏著鼻子裝出來的女聲。


    聽到人家在洞房裏演上了雙簧,龐紅月先前還覺得有趣,暗罵徐言那個傻太保娶了個稻草人還如此開心,可是聽著聽著,龐紅月俏臉發紅,很有種衝進去將徐言砍死的衝動。


    “熄什麽燈啊,你都是我的人了,難道還怕夫君看麽,來來來,為夫替你寬衣,我倆這就大被同眠。”


    “不行啊相公,人家還小,經不起夫君蹂躪,要是懷了孩兒可如何是好。”


    “哈哈哈,夫妻夫妻,結成夫妻自然要生兒育女,以後為夫負責賺錢養家,紅月你隻管給我生兒育女就好,一個兩個可不夠,怎麽也要生他百個出來!”


    “呀,夫君說笑了,妾身怎能生出那麽多娃娃,就算一年生一個,生一百個也要百年呢,到時候妾身都要滿頭白發了。”


    “滿頭白發又如何,隻要為夫尚有一口氣在,定要你年年肚大,歲歲生娃,哇哈哈哈哈!”


    窗外偷聽的龐紅月隻覺得一口真氣差點倒灌了迴去,氣得她捏起小拳頭,恨不得現在就衝進洞房,宰了那個人間敗類。


    好不容易靜下心來,龐紅月不想再聽了,她怕自己按耐不住殺了那個可惡的太保,轉身離去,惹了一肚子氣不說,今天能睡好才怪了。


    洞房內,抱著稻草人的徐言瞥了眼窗口的方向,雖然對方的腳步極輕,他已然聽到了一絲聲音,知道是正主來了,既然人家送給他一個稻草人新娘,徐言正好將計就計,來而不往非禮也嘛。


    稻草人多好,徐言在心底冷哼了一聲,他寧願選擇抱著稻草人睡覺,也不想和一個陌生的女子同床異夢。


    寬大的婚床,一對身影相擁而眠,徐言摟著稻草人鼾聲大起,這一覺睡得才叫香甜,連個夢都沒有。


    喜氣洋洋的洞房,即便在深夜都透著一股喜慶,龐紅月不屑踏入這股喜慶當中,卻有其他東西想要走進那間閨閣改成的洞房,在徐言沉睡之際,一道無人能看到的身影正漂浮在門口,仿佛準備鬧洞房的友人,隻是過了許久,那道毫無生氣的身影又飄向了遠處,終究沒有進門,而是消散在月色當中,猶如一股清風,來去無蹤。


    ……


    龐府深處,龐萬裏獨自坐在院落中,望著天上的明月。


    這位家主眉峰微蹙,不知在向何人低聲傾述:“紅雲,你放心,月兒失去的隻是名譽,等她破開第六脈,進入宗門,就會徹底脫離江湖界的糾葛,這場親事,說到底,隻是一場交易而已,誰讓我們龐家是這一任的東家呢……”


    歎息之中,龐家的家主顯得有些落寞。


    “爹,娘親究竟是如何亡故的。”


    涼亭後,轉出玲瓏的身影,龐紅月的出現,龐萬裏並沒意外,歎了口氣,道:“你娘病故而去,我與你說過很多次了。”


    “你騙我!”龐紅月捏著雙手,俏臉發白,道:“如果娘親病故,為何棺槨中沒有屍骨!”


    女兒的質問,讓龐萬裏的眼神豁然淩厲了起來,掄起的手掌堪堪停在龐紅月的耳邊,這一巴掌,到底沒有打下去。


    掘墳是為大不敬,尤其是挖開自己親人的墳墓。


    龐紅月雖然孝順,但她是個堅毅倔強的性子,如果得不到答案,她必定會自己去找,那麽挖開自己母親的墳墓,也就不足為奇了。


    龐萬裏為人嚴厲嚴謹,如果平常的時候,龐紅月還不敢說出被她藏在心裏多年的疑問,今天是她的大婚之夜,她這才前來質問父親,自己的母親,究竟是怎麽死的,為何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為父這一生,隻有一件事做錯。”龐萬裏沉沉的歎了口氣,道:“五年前,不該爭來錢宗這一任的東家……”


    錢宗的最高統治者不叫宗主,而是叫做東家,錢宗四大家族,每隔五年會重選一次東家,如果上一次龐萬裏沒有爭到東家之位,龐紅月也不會因此而嫁人,雖說是做戲,可是龐紅月今後的名聲,隻能是有夫之婦,哪怕她是完璧的身子,這一點也無法更改。


    看到老父自責的模樣,龐紅月憋在心裏多年的疑惑頓時被壓了下去,急忙攙扶著父親坐好,又為父親端來熱茶,她雖然脾氣倔強,卻是個十分孝順的孩子,比起她那個二哥可要強出百倍。


    “丫頭,苦了你了。”龐萬裏溺愛地望著自己的閨女,道:“等你修為再高一些,為父一定會將你母親的事說給你聽,但是現在還不是時候,你不要怪我。”


    “孩兒不怪您,我會盡快破開六脈的。”


    “好,我龐萬裏的女兒絕非等閑之輩,將來必能一飛衝天。”


    “女兒一定會努力修煉,不辜負爹爹的期盼。”


    父女倆談論稍許,龐萬裏皺眉問道:“徐言,可曾入了洞房?”


    不提徐言還好,現在的龐紅月一聽到徐言倆字,恨得銀牙緊咬,沒好氣地說道:“他在洞房裏抱著稻草人做美夢呢!”


    “稻草人?”龐萬裏先是一愣,而後搖頭笑道:“你呀,除了你大哥之外,我們家就沒一個省心的主兒,他說到底還是你的夫君,當著外人的麵,可不能如此無禮,而且……”


    說著,龐萬裏的眉峰鎖得更深。


    “這個徐言徐止劍,年紀小小就被派來大普為質子,他的身份不假,為父已經徹查過了,隻是其他太保的死因,如今還未傳來什麽消息,十八太保,死掉十七個,獨活一人,其中必有蹊蹺才對。”


    父親的疑惑,龐紅月也想過,她此時輕聲問道:“鬼王門一定遇到了不小的麻煩,否則十八太保不會盡數被殺,隻剩一人,會不會與蠻族有關?”


    龐萬裏點頭道:“想必是如此了,年前齊國重鎮長夷城被蠻族屠城,半年不到,十八太保又遭誅殺,蠻族已經開始在大齊興風,恐怕不久之後,就要到我大普作浪了,丫頭,你要盡快衝擊六脈,好盡快進入宗門……敵國結盟,正邪聯手,這是亂世之兆啊……”


    父親的叮囑,龐紅月低頭聆聽。


    她距離宗師已經不遠,隻要六脈齊開,以她的年紀進入修行宗門,一定會被奉為天縱之才,這一點無人能否認,隻是隨後她卻聽到了父親自語般的疑問。


    “十八太保被殺十七人,餘一人,那麽剩下的這一個,會不會與其他太保的身亡有關?”


    “不會!”龐紅月現在是恨透了徐言,聽不得半點看重徐言的話語,立刻反駁道:“他就是個無膽匪類,卑鄙之徒,除了嘴巴油滑之外,根本一無是處!”


    龐萬裏詫異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平時的時候,她這個女兒可從來沒有對誰現出過這種兇巴巴的模樣。


    發現老爹詫異的目光,龐紅月唿扇著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急忙改口:“一個排行在十七的太保能有多大的能耐,他能殺得了二太保楊歌還是能殺掉大太保卓少宇?那兩人我交過手,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當時要不是有人崩開弩箭……”


    龐紅月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獨自潛入齊國的事情,她爹可不知道。


    “我迴去了!爹爹早些休息!”龐紅月吐了吐如蘭的小舌,飛也似的逃走了。


    “不是冤家不聚頭啊,這丫頭……”


    龐萬裏苦笑了一聲,穩重的女兒居然被一個邪派太保挑動了心神,這可不是好現象,哪怕是厭惡這種情緒,也可能在某時某刻衝開那些少年們的心防。


    “本是戲一場,丫頭,可別入戲太深了,最後隻能是自尋煩惱……”


    午夜裏,龐家宅,老人的擔憂起伏於月光之下,飄散於夜幕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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