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再三確認,徐言終於死心了。


    梅香樓的確是一家青樓,不是什麽酒樓。


    “三姐!為什麽梅香樓不是酒樓,我是道士,不能住在青樓!”後院裏,徐言氣唿唿地對著打扮得花枝招展,明顯一副老鴇氣度的梅三娘說道。


    “誰說梅香樓是酒樓了?”梅三娘咯咯直笑:“你那道袍都被我一把火燒了,沒了道袍,誰知道你是道士。”


    不等徐言辯解,梅三娘搶先說道:“青樓怎麽了,青樓又不是強盜,你情我願的買賣,沒犯王法,也沒犯天怒,那些可憐的女人有些是我從人伢子手裏買迴來的,有些是自願的,都已經事先說得清楚明白,沒人強迫誰。


    你以為現在的世道很好麽?豐山城的確繁華無比,可是周圍的小城小鎮,小村小寨呢,有幾戶人家不愁吃喝?齊國有水患,氣候更不如普國,糧食一年隻能種一茬,這還是好年景,如果遇到天災,餓死人是常事。


    豪門大戶不會理睬窮苦百姓,吃不飽飯,怪不得別人,隻能怪你無能,三姐從十七歲開始幫家裏走商,看到的聽到的無一不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這八個字,你是道家人,不入紅塵,豈知這紅塵裏的艱難之處。”


    說著說著,梅三娘眼圈發紅,拉著徐言的手都開始顫抖了起來,就像一位曆經風霜的姐姐,在與弟弟傾述著苦衷。


    受不了女人的眼淚,徐言無奈之下隻好同意住在梅香樓,其實梅三娘已經給他在角落裏蓋起了一座小院,院子不大倒也清清靜靜。


    “知道三姐的苦衷,就要幫三姐的忙,去吧,門口沒人招唿可不成。”


    變臉一樣的女人,媚態重生,掩嘴笑道:“等過幾年你長大了,三姐許給你兩個清倌人,讓你知道知道什麽才叫女色,咯咯咯咯。”


    苦著臉迴到門口,徐言覺得自己愧對師父的教誨。


    在青樓幫著迎客,這要讓師父知道會不會把自己打死?


    不能多想,不能多想,小道士在門口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來一位他念叨一句慈悲,走一位也跟著一句慈悲……


    梅香樓的小院裏,忙碌了一天的徐言沉沉睡去,小黑豬就住在院子裏搭起來的豬圈,一樣睡得香甜。


    豬嘛,就該睡在豬圈裏,隻要有吃有喝,管他是屠戶家的豬圈,還是青樓裏的豬圈,隻是深夜裏隱隱傳來的嬌笑打鬧聲,猶如魔音一樣,吵得徐言睡不太好,他的磨牙聲也變得更大了起來。


    清晨,萬籟俱寂。


    早早起來的小道士在院子裏活動著筋骨,隻見他時而跨步躬身,時而雙臂齊動,時而金雞獨立,時而轉動如風,一套不知名的身法活動下來,隻覺得渾身通暢,讓人想要仰天長嘯。


    周圍的住戶太多,徐言到底沒有嘯出聲來,用冷水洗了把臉,這才覺得痛快了許多。


    那套身法是飛石三式的基礎所在,專門用來習練蘊力、儲力、發力,徐言在很小的時候就在老道士的教導下習練這套身法,一練就是十來年。


    在元山寨的時候,徐言無法顯露出自己的技藝,如今已經安定了下來,又有了自己的住處,他這才恢複了每天的練習,因為師父說過,這套身法至少要練到他成年才行。


    師父的教誨不會錯,所以安定下來之後,徐言也就恢複了自己的習慣,每天天沒亮就開始習練功夫,而後是挑水砍柴。


    梅香樓雖說是青樓,後廚也是不小的,來青樓裏的客人可不都是為了皮肉買賣,也有些文人墨客前來,逛青樓在當今天下是一種雅趣,一些商賈甚至經常將談生意的地點放在青樓,前提是你家這間青樓夠雅致,夠氣派。


    連民風彪悍的齊國都是如此,可想而知號稱文墨之邦的大普又該是如何一番繁華的景象。


    徐言是普國人,如今卻身在齊國,不過家國之分,在小道士的心裏實在不算什麽,因為師父說過,方外人,就該四海為家,所以隻要吃得飽,就算住在豬窩裏徐言也是不介意的。


    住在哪個國家徐言不介意,可是住在青樓裏,就注定了諸多麻煩。


    “言哥兒,快來幫幫我,紅頭飛出籠子了,我抓不到,呀!它要飛走了!”


    紅頭是隻鳥兒,跑出了鳥籠,在梅香樓一位頭牌的驚唿中撲棱著翅膀,鳥兒最後被徐言抓到了,可你倒是穿上點衣服在叫人啊,光溜瑩白的後背又讓小道士流鼻血了。


    “言哥兒,幫我去街頭新開的店家買些胭脂,要粉紅的那種,千萬別買大紅,抹在臉上看著像鬼。”


    麵無表情的小道士接過碎銀子,行屍走肉一樣離開梅香樓,跑道這種活他都不知道幹過多少次了。


    “言哥兒,我的琴弦斷了,幫我裝一條,琴行的老琴師今天出門了。”


    裝琴弦也是徐言的工作之一,還好師父偶爾會彈奏兩曲,徐言偷偷把玩過多次,彈不出什麽名曲,琴弦到是弄斷過不少,這活他也算在行。


    “言哥兒,言哥兒!”年紀小小的清官人隻賣藝不賣身,小臉嬌柔看得人心生憐愛。


    “我的肚兜不見了,就是繡著牡丹的那件,幫我找找吧,你見過的!”


    噗……


    徐言覺得自己要吐血了,我什麽時候見過你的肚兜?


    都說山中無歲月,轉眼以千年,其實青樓也無歲月,至少徐言感覺自己在度日如年,整天耳邊都是瑩瑩語語,眼前都是鶯鶯燕燕,時間長了誰能受得了。


    他可是道士啊!


    徐言覺得自己需要再練一門功夫了,有視而不見還不夠,他需要練就出充耳不聞的能力。


    還好是道士,有清心的經文可以詠念,加上年紀太小,漸漸的,徐言也就習慣了梅香樓的生活,大多的時間他都會跑到後廚幫忙,寧可燒菜做飯,也要離那群危險的女人遠點。


    年關將近,大雪封山。


    轉眼已至深冬。


    秋天的時候來到的豐山城,梅家打發了梅三娘,沒想到這位堅強的女人可不是尋常人物,仗著一副玲瓏心竅,周轉在各大豪客之間,每天入賬的白銀如流水一樣,大年夜的時候,就將李貴的三千兩還上了。


    李家是豪門,根本不差幾千兩銀子,李貴倒也大方,在梅香樓設宴款待幾位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一擲千金,一夜就將三千兩花在了梅香樓。


    有人力捧,在加上梅三娘高超的籠絡手段,大年一過,梅香樓儼然成為了東街最有名的一間青樓,名聲甚至開始傳遍全城。


    轉過年去,徐言已經十六歲了,十六歲的少年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為了讓自己更加強壯,大年夜裏,看著夜空中炸起的無數煙花,徐言暗自發誓。


    今年,一定要比去年吃得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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