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野向來不乏聰明人,隻要抓到一點規律,他們就能舉一反三。


    以前是完無法理解朱栩的邏輯以及想法,現在摸到一點頭緒了,紛紛驚恐萬狀。


    一個女人怎麽能登堂入室?怎麽能統領軍伍,位列於朝堂,站在他們前麵?


    女人不就應該老老實實在家相夫教子,管理著家裏一片,現在爬到他們頭頂,這像什麽話?


    亂了綱常,沒了定序,豈不是倫常盡喪,禮法崩壞,天下大亂!


    本來在家裝病的畢自嚴,再嚴實的門也擋不住,因為他弟弟畢自肅帶著二十多個‘畢係’骨幹,來到畢府。


    “大兄,這怎麽成?要是秦良玉做了大元帥府元帥,豈不是天下女人都可做?這這綱常還要不要了?起碼的風化還管不管?聖人雲: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若是女人可入朝堂,與小人當朝有何區別……”


    畢自肅站在畢自嚴身前,大噴著口水。


    在他身後還站著二十多人,默默的站著,神容凝色,平靜不語。


    但他們心裏腹誹,畢自嚴的話,前麵說的還有模有樣,後麵近乎胡說八道了。明明是兩兄弟,氣度怎麽就差了這麽多,難怪畢閣老將畢自嚴壓在外麵不容他進京,否則還不知道引來多少麻煩。


    畢自嚴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目光如鷹的看著眼前的一群人,對畢自肅的胡說亂噴仿佛沒有聽到。


    畢自肅說了一陣,口幹舌燥,怒聲道“大兄,你出來說句話吧,不用裝了,天下誰不知道你在裝病,等著給孫白穀穿小鞋,盡弄這些沒用的,你一個首輔還怕他孫白穀不成……”


    畢自肅身後的人嚇了一跳,連忙出列打斷,抬手向畢自嚴,道:“大人,不是下官等與您為難,若是秦良玉入主帥府,影響實在太大,會壞了我中國幾千年的倫理綱常,這是我們的立於人世的根本,下官等不得不來!”


    這個是漕運司員外郎,神情肅然,誠懇。


    他一說完,吏部的考功司選舉郎出列,道“大人,若說皇上的‘新政’,我等是心意支持,原為大明浴火重生粉身碎骨,但這件事,關乎我大明的根本,下官等人決不能眼睜睜的坐視不理。但下官等深知力量微薄,隻能請大人出來。”


    “大人,此事不能等閑視之,若是女人皆可走出家門,那是壞我中國千秋之綱常,延及而出,後果不堪設想,還請大人莫要誤會我等,此事關乎國運,乃是上承祖宗,中秉社稷,下憂千秋,下官等不敢不來啊!”這個是禮部的郎中。


    其他人接二連三的出列,向著畢自嚴申明大義,個個都是義膽忠肝,憂國憂民,一個個大帽子蓋下去,一般人早就承受不住了。


    畢自嚴坐在那紋絲不動,目光沉靜,不動如山。


    他是經曆‘國本之爭’的人,萬曆以來的大小事情他是親曆者,這些人的口水,對他來說,簡直是小兒科。..


    等了一陣,他目光陡然銳利,沉聲道:“秦良玉要接替孫承宗,你們從來聽來的?是司禮監,內閣,還是帥府?”


    眾人頓時一窒,消息來的是莫名其妙,隻是突然間傳遍京城,他們憂心忡忡趕來,還沒得及驗證。


    畢自嚴站起來,冷聲喝道:“身為朝廷官員,毫無理智,知謠傳謠,還鬧到了本官這裏,你們還有一點體統嗎!”


    畢自肅表情如同便秘一般難受,其他大概也是如此。


    他們心裏基本篤定了這個謠言會成真,偏偏畢自嚴義正言辭,讓他們無法再多開口。


    畢自嚴以威望壓住他們,背著手,挺起


    身體,冷聲道:“年底大審就在眼前,你們都給我做好手裏的事情,要是被人抓到把柄,休怪本官大義滅親!”


    畢自肅氣的想要吐血,大聲道:“大兄!是不是你要致仕了,今後的事情就不管了,我大明的國運,我大明的綱常都不要了嗎!”


    畢自嚴冷冷的看著畢自肅,道:“別以為你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孫白穀要是拿你開刀,我就親自壓你去乾清宮,趁著我還有一點老臉,我給我消停一點,今天迴去給我閉門謝客,再敢胡作非為,我扒了你的官衣官帽!”


    畢自嚴端起官威,一群人頓時紛紛抬手,即便畢自肅滿臉怒容也不敢多言,恨恨的一甩手,轉身離去。


    二十多人三三兩兩離去,但還是有一些人自認是畢自嚴心腹,硬著頭皮不肯離開。


    畢自嚴看著幾人,麵上緩和一點,道:“實話告訴你們,孫閣老不會致仕,莫要聽信外麵的謠言,安安分分做事,不能辜負皇上,朝廷的信任。”


    留下的其中一個人是兵部侍郎張國維,有些詫異的道:“大人此言當真?”


    張國維是畢自嚴比較看重的年輕後背,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道“這是皇上與孫承宗親口告訴我的,你說呢?”


    張國維這才安心,抬手道:“秦良玉按理說是有資格擔任元帥的,隻是她到底是個女人,縱然有大功,入了朝廷也會壞了朝綱體統,若是此列一看,下官等擔心不可收拾,所以才冒昧來請教閣老。”


    畢自嚴又看了幾人一眼,道:“我這些天冷眼旁觀,對孫白穀看的多了一些,縱然有些出格,還能接受,以後那些明暗裏的抵製莫要再有,我這張老臉還能有幾分麵,日後還難說的很。”


    這也算是畢自嚴語重心長的交代日後的事情了,張國維幾人對視一眼,自然是不舍的,心裏千言萬語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畢自嚴擺了擺手,站起來道:“行了,過幾日我就會迴內閣,這是我最後的一年,善始善終,你們都盡心力,去吧。”


    張國維等人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齊齊抬手道“是。下官領命。”


    畢自嚴目送幾人離去,矍鑠的麵容緩緩消失,露出疲憊之色。


    孫傳庭已經在著手明年的事情,動作是越來越大,在一些事情上開始與他唱反調,這使得朝局更加混亂,人心越發的浮動不安。


    他現在是越來越有心無力,也深刻明白,即便他是多年的‘首輔’,是收拾舊時代的第一人,總攬朝政,威望卓著,但離開乾清宮的支持,他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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