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成庸,也就是畢自嚴的學生,到底涉案其中,角色不光彩,如果判的輕了,難免顯得畢自嚴有包庇之嫌,至少不公允。


    畢自嚴轉頭看向汪喬年,道:“如果案子過到大理寺,該如何判決?”


    汪喬年已經聽說了事情大概,思索著道“如果沒有其他意外,徐華直會被判過失殺人,按照現在的律法,是八年刑期,加上青樓爭風等,最多也就是十年,流放二十年,有些過重了。”


    聽著汪喬年這麽一說,畢自嚴才麵色和緩,道“讓定國公出麵,獲取受害人親屬的原諒,積極下葬,賠償,另外,定國公府,成國公府,罰沒兩年的歲祿,勒令兩府子弟嚴守法紀,不得肆意張狂!-”


    眾人見畢自嚴又加碼,都皺眉。朝廷要顯寬宥,這不是‘重典’,而是刻薄,‘重典’從來都不是針對某幾個人。


    靖王有些看不下去,總覺得畢自嚴是‘棄卒保車’,令他有些憤怒,淡淡道“這件事,需要大理寺來審判,內閣不能過多幹預,方能顯公平公正。”


    靖王的話是大道理,很有些威力。


    但在其他人看來,靖王這是在對畢自嚴進行的一種不動聲色的反擊。


    眾人心裏十分清楚,畢自嚴之前屢次打壓靖王,現在終於引來反彈了。


    靖王開口,其他幾人沒有說話,目光看向畢自嚴。靖王這種大道理的話,在內閣是可以橫行直撞。


    畢自嚴這個時候需要統合內閣想法,盡快前往乾清宮奏報,搶在成、定國公之前。他看了眼靖王,若有所思的道:“靖王說的不錯,這件事交給督政院,大理寺負責,必須公開審理,罪加一等判決!還有其他異議嗎?”


    靖王聽著畢自嚴的話,眉頭皺了下。這位倒是好利口,至始至終都占據著主導,撇的是一幹二淨。


    其他人自然沒有什麽意義,這件案子本身沒有多大問題,關鍵是牽扯到的人。既然人都已經撇清了,接下來就是進宮麵聖,得旨意了。


    畢自嚴環顧一圈,平靜不是威嚴,淡淡道“本官去乾清宮,督政院注意京城輿情,其他各部門也嚴陣以待,不要出現紕漏,很快就要過年了,這個時候再出亂子,皇上那邊無法交代。”


    不管是靖王還是其他人都點頭,雖然內閣內部存在矛盾,但總體利益是一致的——那就是內閣如果惹起乾清宮不滿,誰都討不了好!


    在畢自嚴出內閣的時候,在乾清宮的朱栩也聽到了外麵的流言蜚語。


    朱栩隨手扔掉一本奏本,搖頭道“都是享樂慣了,區區律法,死幾個人,怎麽可能讓他們就乖乖洗心革麵,一身正氣,出點事情在意料之中……”


    曹化淳站在不遠處,附和道:“是,我大明的頹靡之風已百多年,不可能一舉根除,終究還需有些耐心。”


    朱栩很是無聊的翻著奏本,道“內閣那邊怎麽說?”


    “內閣的幾位閣老,刑部的張尚書都在內閣了,估計正在商量。”曹化淳道。這件事,對外人來說很麻煩,但對乾清宮來說,太過容易了。


    現在的朝局,已經不需要朱栩事事衝在最前麵,將天下人得罪個遍。


    朱栩點了下頭,道“由他們去吧,這京城就沒有一天太平的。張國公入宮了嗎?”


    曹化淳道“是,已經在乾清宮了,太後娘娘陪著敘話。”


    朱栩扔掉手裏的奏本,道“人家父女敘話朕現在不方便打擾,等用膳了再叫朕。”


    “是。”曹化淳道。


    朱栩繼續翻著奏本,年底的瑣事是越來越多,哪怕有內閣,六部等層層過濾,到他手裏的還是有上百本。


    這個府出現雪災,那個縣有民亂,這個省彈劾那個省,這個官彈劾那個官,越是該平靜的時候,邪魔歪道就越多。


    朱純臣,徐允禎在進宮的時候,遭遇了內閣的阻攔,要求他們先去內閣,結果遭到二位國公大人的怒斥,引起了禁軍介入,直接被帶向乾清宮。


    這個時候,畢自嚴已經快了一步,來到乾清宮。


    暖閣裏,朱栩一邊看似無聊的翻著奏本,一邊聽著畢自嚴的奏報。


    “徐華直,朱瑛友在群芳樓爭風吃醋,大打出手,錯手將一妓女推下樓,當場死亡。臣舉薦的督政院巡檢司副主事,江.蘇巡政禦史梁成庸故意包庇,使得案子隱而未發。今天一大早受害者未婚夫前往刑部喊冤,使得案子揭露,滿城沸然……”


    畢自嚴以一種完全旁觀,第三者的語氣,敘述手法般的娓娓道來、


    對於這樣的小事情,朱栩向來不在意,隻是轉頭看向畢自嚴,好奇的道:“畢師,外麵的人都說朕天性涼薄,刻薄寡恩,窮兵黷武,好大喜功,不顧天下人存亡……那些顧及天下人存亡的人在哪裏?”


    畢自嚴聽著這個似是而非的開頭就心裏一跳,抬著手,謹慎的道:“皇上,哪怕是太祖太宗年間,這樣的事情也常有,無需多慮,嚴格執法,重罰,以儆效尤即可,不能矯枉過正。”


    朱栩聽著畢自嚴話裏隱含的‘勸誡’,笑著微微搖頭,道:“朕剛剛收到幾份奏本,是要求朕對成、定二國進行寬大處理的奏本,甚至還有要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你怎麽看?”


    畢自嚴神色不動,心裏卻暗歎,這朝局不穩就是小人太多,見縫插針者眾。


    全都是野心勃勃之輩,各種手段不窮,紛紛擾擾不休。


    畢自嚴抬頭看了眼朱栩,見他含笑宴宴,心裏越發不安,道:“皇上,已近年關,諸事繁雜,明年之事更多,切莫著急,還請皇上多些耐心,操之過急,事極必反。”


    朱栩暗自搖頭,這些人跟著他好些年了,終究還是猜不透他的心思,需要一步一步的點撥。


    “啟稟皇上,成國公,定國公求見。”門外的一個內監進來,躬身道。


    朱栩看了眼畢自嚴,道:“讓他們進來吧。”


    “是。”


    內監剛轉身,成國公朱純臣,定國公徐允禎就一身朝服,大步的邁進暖閣。


    “臣朱純臣(徐允禎)參見皇上,吾皇萬歲!”兩人並肩而來,齊齊向朱栩單膝跪地的行禮。


    朱栩打量了二人一眼,笑著道“畢閣老剛剛參合你們,你們就來了,看來是確有其事了?”


    朱純臣頭上冒冷汗,沒敢動,心裏害怕的要命。盡管他兒子朱瑛友隻是‘從犯’,可依照皇帝‘殺戮成性’的暴戾來看,多半不會輕易放過他的。


    徐允禎強壓不安,跪在那道“迴皇上,孽子已經被臣綁來,請皇上嚴懲!臣管教不嚴,致他冒犯天威,違反朝廷法度,臣願主動放棄定國公之爵位,請皇上寬宥。”


    邊上的朱純臣渾身都在抖,睜大雙眼,悄悄看了眼徐允禎。


    但徐允禎紋絲不動,仿佛鐵骨錚錚的忠臣,在真心反省,‘認罪’。


    一旁的畢自嚴目光淡淡的看了眼徐允禎,目光中有一抹冷意。


    這位先是‘嚴懲’,接著又是‘寬宥’,說到底還是以退為進,但徐允禎顯然沒有在官場上混過,這種手段太低級,連他都騙不過,何況是眼前的皇帝。


    朱栩看著徐允禎,手裏的奏本放下,笑著道“這個時候朕要是應了你,隻怕能被滿京城的舌根子壓死,你倒是打的好主意。”


    “臣不敢!”


    徐允禎臉色微變,說到底,他就是仗著這個。‘降爵案’才沒多久就將一重要勳卿除爵,那天下宗親,勳貴哪裏還有活路,非得造反不可!


    如果說,徐允禎,朱純臣是真心的,朱栩定然會網開一麵,但這兩位明顯是來‘要挾’他的。


    朱栩打量著兩人,忽然轉頭看向畢自嚴,以一種突然想起的語氣道“內閣之前在商議的‘就藩律’,現在可有成熟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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