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栩放下茶杯,輕輕點頭,道:“朕知道了,舅舅去忙吧。”


    傅昌宗見朱栩沒有追問,又看了他一眼,起身道:“臣告退。”


    待傅昌宗一走,朱栩看著門外,微微搖頭。


    中原王朝,曆朝曆代都是秉持著‘愚民’政策,這不止是皇帝,甚至是整個文人集團的要求。他們認為這樣才能控製天下,保天下太平。


    傅昌宗雖然沒有明說,實則也是不太讚成朱栩在天下廣開書院,普及教育。想必在他看來,讀書人始終隻有一小部分人才是對朝廷,對天下,對朱家是最好的。


    朱栩搖頭是因為,傅昌宗這個‘帝黨頭子’都是這種模糊的態度,其他人更是可想而知。


    好在朱栩已經不需要完全依賴身邊的親信,作為皇帝,有無數人在揣摩他的心思,願意為他做事,他們才不會管這些對天下,對朝廷是否有利,隻在乎皇帝對他們的看法。


    比如錢龍錫,蔣德璟,他們更看重的是‘官途’,其他的一切都會為之讓路。


    曆史上的東林黨,全都就沒有為國之心嗎?沒有救國之念嗎?


    有!


    大有人在!


    可往往都是好心幹了壞事,將大明推向了無底的深淵,不可救贖。


    這樣的人,也往往最是可恨!


    “希望舅舅他們不要成為我改革的阻力……”


    朱栩低聲呢喃了一句,起身又向禦書房走去。


    就在傅昌宗出宮的時候,魏忠賢也終於進了文昭閣,麵對的是一臉陰沉,怒而不發的朱由檢。


    魏忠賢神色平靜,躬身道:“奴婢見過王爺。”


    朱由檢對魏忠賢有著深深的厭惡,如果不是朱栩擋在前麵,朱由檢早就將他碎屍萬段了!在他看來,現在的朝局,大部分罪因都是出在魏忠賢身上!


    不過朱由檢動不了魏忠賢,也依舊沒有好臉色,含著怒氣的沉色道:“本王命你調查這場‘泄題案’,有什麽結果了嗎?”


    魏忠賢早有準備,躬身在那裏,語氣平靜的道:“迴王爺,基本查清了,是有人攜帶政院的試題出來,又有人故意稱之為‘科舉試題’,一傳十,十傳百,才有了這樣的局麵。”


    朱由檢眉頭緊皺,道“是什麽人?為什麽還不抓?”


    魏忠賢頭沒有抬,語氣毫無變化的道:“迴王爺,攜帶試題的人並不能定罪,政院雖然規定不能帶出來,可也沒有違反大明律,他也不是散播謠言的人。散播謠言的人,已經離開京師,奴婢已經命東廠在各處通緝,暫時沒有迴音。”


    朱由檢的怒氣要炸開胸口,這魏忠賢三言兩語就將事情推的一幹二淨,仿佛這麽大的事情,沒有人需要為此負責一樣!


    他強壓著怒氣,目光陰冷的道“也就是說,這件事要成為一個‘無頭案’了?”


    魏忠賢道:“也不是,隻是想要查清楚,奴婢需要時間。”


    朱由檢眼角狠狠的跳著,他真的是恨不得現在就活剮了這閹賊!


    “你給皇上辦差,也是這麽迴的嗎?”朱由檢咬著牙,額頭青筋暴跳。


    魏忠賢微微躬身,沒有說話。


    這個案子在魏忠賢看來,實則上並不難,難就難在幕後之人還沒有現身,現在即便抓幾個小魚小蝦也根本沒用。那些士子不會在乎這些小蝦米,他們需要‘大魚’來平息怒火。


    所以,皇上說的沒錯,這個案子要慢,要悄悄的廣撒網,等著那些魚自動跳出來,然後才能一網打盡。


    朱由檢顯然不明白,或者說現在已經等不及,顧不得這些,眼見魏忠賢不說話,這就是分明是在故意刁難他,不由得怒氣滿腔,雙目猙獰,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滾!”


    魏忠賢又躬身,轉身向外麵走去。來的時候無聲無息,去的時候也沒有一點腳步聲。


    王承恩一直在一旁看著,眼見朱由檢暴怒難遏,走過來,輕聲道:“王爺,此事,關鍵還在景陽宮。”


    朱由檢眉頭一皺,臉上滿是怒恨的看了眼王承恩,強壓怒火,微微點頭,道:“嗯,本王過一陣去禦書房見皇上。”


    王承恩聞言,悄悄的後退,出了班房,關上門。


    沒一會兒,裏麵就發出好像是拳頭打什麽東西的悶聲,以及朱由檢強壓著的低吼。


    王承恩守在門前不遠處,阻止其他人靠近。


    就這麽一會兒,禦書房裏,又來了一位。


    一身總兵軍服的多爾袞,筆立如槍,微低著頭,短短不足時間,他身上就多了一股肅殺之氣。


    朱栩在上下打量,心裏暗自了然。多爾袞之前在後金也還沒有正式掌權,征戰沒有幾次,這小半年怕是他在軍隊中待的最長時間了。


    朱栩微笑,道“跟朕說說,虎狼衛現在怎麽樣了?”


    虎狼衛的成分很複雜,大明周邊的人都有,金人,朝.鮮人,琉.球,安.南等等,自然還有明人。


    多爾袞比朱栩大不了多少,可城府心機卻如深淵,哪怕是朱栩也看不出他心底到底在想什麽。


    他微躬身,稍稍沉默,道:“迴皇上,虎狼衛已初具戰力,若是皇上有意征討哪個蒙.古部落,臣半個月內就能平定!”


    朱栩眼皮跳了跳,這多爾袞的底氣令他心底有些不安,哪怕是做了萬全的準備,他還是拿不準能一定製住多爾袞。


    這種感覺,朱栩隻在一個人身上體會過,那就是張問達。


    多爾袞不同於張問達,張問達是老滑頭,一切都看得清楚,一切也都拋得開,朱栩完全沒有辦法拿住他。而多爾袞,則是心思悱惻,無從揣度,更無從去控製。


    朱栩看著多爾袞,手指在桌麵上敲著,心裏轉動著各種念頭,良久,他道:“朕打算對漠南蒙.古出手,你需要多久時間?”


    蒙.古早就分裂不堪,以草原為中心,北方是漠北蒙.古,散布著車.臣汗、土謝圖汗等部落,漠南則有科爾.沁,察.哈爾等部落,其中以科爾.沁最強,察哈.爾也稱唿察汗,插漢。


    而漠西蒙.古,以準噶.爾最強,還有和碩特、土爾扈特等部落。


    蒙.古遍及的範圍及其龐大,比明朝的國土還要大,從南到北,從西到東,漫無邊際。


    察哈.爾是蒙.古大汗的直係部落,勢力不強,可野心龐大,誓要一統蒙.古,實現成吉思汗的偉業。因此在草原上被敵視,屢遭攻擊,先是在土默.特被喀.喇沁,鄂爾.多斯等聯兵大敗,接著黃太吉又聯合科.爾沁大敗在西.拉木倫河,察哈.爾部近乎被滅,林丹汗本人也藏匿半年,直到後金被明朝打殘才敢冒頭迴來。


    所以,漠南現在以科.爾沁最強,號令諸多部落,同時科.爾沁與後金關係密切,黃太吉的大福晉,側福晉都是出自科爾.沁。


    多爾袞對朱栩的話並不意外,大明的長城主要防備的就是漠南蒙.古,現在察哈.爾部垮了,可喀喇.沁,鄂.爾多斯對大明邊關還是有威脅。


    這幾個部落若論單個,並不怎麽強,滿打滿算也就三萬人馬,可他們向來同氣連枝,動一個就等於向他們全部宣戰。


    多爾袞神色不變,過了好一會兒才道:“皇上,對於漠南,臣認為應該進行拉攏,分化,遠交近攻。”


    朱栩聽出味道,微微點頭,讚許的道:“嗯,你說的不錯,朕打算派個人給你,專門負責軍務以外的事,包括糧餉,與蒙.古各部的聯絡,方便你對與林丹汗應對其他部落的進攻。”


    多爾袞眼皮微動,旋即道:“臣遵旨。”失去了糧草餉銀與對外的聯絡,他就隻是一個統兵總兵,對虎狼衛的控製力將大減。


    朱栩一笑,拿起桌上的三封信,道:“你先看看這三封信。”


    多爾袞眼簾微動,上前接過信,又退了迴去,這才打開,挨個看完,他的神色有著一絲嘲諷之色,抬手向朱栩道:“敢問皇上,這幾封信從何處得來?”


    朱栩清晰的捕捉到了多爾袞臉上的細微表情,心裏也一動,這滿天下要說誰對黃太吉最了解,怕就是這多爾袞了。


    朱栩也沒有隱瞞,道“東廠得到的,據說是在遼東的反叛者,有意歸順,給他的投名狀。”


    多爾袞收起了臉上的嘲諷之色,向著朱栩以一種肯定外加絲絲不屑的語氣道:“迴皇上,臣認為這是黃太吉的陷阱。建奴肯定是遇到麻煩了,每當這種時候,黃太吉總會使用一些卑鄙手段達成目的。據臣對他的了解,隻怕這還不是唯一的手段。”


    朱栩眼角眯了眯,沒有在意建奴的困難,而是多爾袞說‘這不是唯一的手段’,可他至今還沒有察覺到黃太吉的其他動作。


    對於黃太吉朱栩一直都報以萬分的警惕,絲毫不敢放鬆,在後金的滲透也是裏裏外外,每個角落都沒有放過,可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蛛絲馬跡傳到他案頭。


    朱栩心裏有種不安,很強烈,他微擰眉,看向多爾袞,道:“你認為,黃太吉會有什麽手段?”


    多爾袞也想了一陣,抬手道:“臣想不出,黃太吉此人心思縝密,從不願冒險,他永遠都是躲在最後麵,無從去猜。”


    朱栩神色漸凝,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就在這個時候,曹化淳快步進來,將一張筆跡未幹的紙條,小心謹慎的放在桌上。


    朱栩隻是一掃心頭就一跳,黃太吉的後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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