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津衛到北京,這一路見到的都是一片灰蒙蒙。


    這片灰蒙蒙不是指天氣,而是指土地。


    不管是空蕩蕩的土地,還是幾乎是一棵樹上一個鳥窩的樹林;不管是茂密還是空曠,入目就是一片灰蒙蒙。


    南國早已春意盎然,北方卻仿佛還在沉睡。


    孟瑛急匆匆的進了都督府,一路到了大堂,裏麵已經坐滿了人。


    薛祿的資格最老,就問道:“保定侯這是被陛下嗬斥了?”


    孟瑛沒好氣的道:“嗬斥什麽!陛下鎮定自若,話說你們的奏章可寫了嗎?”


    要冊封太子,而外麵的氣氛有些詭異,在這種時刻,軍方要及時向皇帝效忠。


    “早就送去了。”


    薛祿看了在場的武勳們一眼,說道:“宮中的排演已經好了,陛下令各部警戒京城,這是莫大的信任,誰要是出了岔子,不用陛下說話,自己找根繩子上吊吧。”


    陳鍾坐在最外圍,見孟瑛和薛祿帶起了氣氛,大家熱烈的探討著即將舉行的冊封儀式。


    “好熱鬧啊!”


    外麵來了徐景昌,他麵色紅潤,但神色卻有些惱怒。


    “定國公這是被誰招惹了?”


    孟瑛剛進宮,在向皇帝匯報了京城的戒備和防禦情況時,皇帝並未表達讚許,這讓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徐景昌進來見沒自己的座位,就罵道:“這是不把徐家當做是武勳了?誰幹的?”


    徐景昌的心情很糟糕,原因就是金陵的魏國公府以魏國公身體不好為由,來參加太子冊封儀式的竟然都是女人。


    這是徐家用自己的渠道飛速傳遞而來的消息,讓徐景昌心情糟糕的消息。


    更糟糕的是,不知道欽天監是什麽想法,定下的吉日隻是一個月之後,也就是說,魏國公的道賀人肯定是趕不上趟了。


    徐景昌知道這是皇帝的親疏之分。


    冊封太子絕不是今年決定的,也就是說,若是皇帝看重魏國公府,那麽年前就該給信號,讓他們能提前趕到京城。


    兩人都火大,薛祿幹咳道:“什麽武勳勳戚,隻要能為陛下分憂,能為國分憂,那就是一夥的。”


    這話很是高大上,可徐景昌今天卻窩火大了去,就嗆了一句:“陽武侯這是穩坐釣魚台啊!”


    薛祿可不怕什麽國戚,他冷冷的道:“定國公這是被狗咬了嗎?”


    噗!


    有人忍不住笑了。


    徐景昌的眼中多了冷色,淡淡的道:“陽武侯這是要和我徐家做對頭嗎?那就請,徐某若是軟一下,死後不進祖墳!”


    這話果決,鏗鏘有力。


    可薛祿卻是老將,而且深受三代帝王信重,哪會服輸。


    他猛地跳起來,戟指徐景昌喝道:“徐景昌,有本事就和老夫來一場,怕的就是娘們!”


    這是揚長避短,邊上那些看熱鬧的武勳心中讚歎著薛祿的反應之快,可嘴裏卻在勸解著。


    徐景昌卻一拋老紈絝的作風,起身道:“來,薛祿,打不死老子,老子弄死你全家!”


    “好了!”


    孟瑛用力拍打著桌子,說道:“陛下好歹也封了興和伯為太子少師,你陽武侯也是太子少保,所以別說什麽陛下不看重武人的話,迴頭等太子殿下大些之後肯定要和當今陛下當年一般的習武,熟悉戰陣,到時候多的是時日去教,現在急什麽!”


    薛祿見好就收的坐下了,他也怕徐景昌這個老紈絝真的拚命,到時候薛家可拚不過大明開國第一功臣,外加皇親國戚的徐家。


    孟瑛看著徐景昌說道:“定國公也別想什麽不受看重,太子立了,文武都要學,定國公去求求陛下,難道一個伴讀的名額都拿不到?”


    徐景昌盯著薛祿說道:“徐某從不擔心什麽看重,擔心的隻是亂作一團。”


    孟瑛苦笑道:“英國公在巡查邊牆,興和伯在山東,孟某倒是矮子裏拔高個了。”


    在這個表忠心的時刻,軍方卻少了兩位頭麵人物,所以顯得有些亂糟糟的,而且大有各行其是的味道。


    “那些文官在看咱們的笑話,外間說咱們一群武夫,從不知道什麽是規矩,隻喜歡用拳頭說話。”


    “那些人在嘲笑咱們!”


    徐景昌憤怒的嘶吼著,可那些武勳們大多麻木。


    嘲笑嗎,隻要不損害我的利益,關我毛事。


    徐景昌搖搖頭,轉身就走。


    “你們就好自為之吧。”


    大堂裏有幾聲嗤笑,有人說道:“他文官不靠,武勳不著,隻有緊緊的挨著皇室才有活路。如今太子要出來了,可以後和他徐家的關係會如何?難說啊!所以他就急切了,可急切有何用?徒然自亂陣腳罷了。”


    薛祿罵道:“閉嘴!”


    他起身道:“明日冊封太子,今日就是最後的時刻,誰是誰的人,你們想是誰的人,都該說話了。徐景昌至少還知道來這裏表態,那就證明他不想和文官苟且,這壓根沒錯!”


    有人說道:“文官拿不到太子老師的位置就是失敗,他們有什麽好苟且的?”


    孟瑛迴身看著他,冷冷的道:“在儒家失敗之前,至少勳戚會先成為塵埃,一陣風就能卷走的塵埃。”


    “保定侯,不要危言聳聽。”


    孟瑛說道:“太子殿下若是定了興和伯為師,那麽就是科學,科學教的什麽?武學裏教的什麽?咱們會的什麽?”


    連續三個問題,讓這些早已喪失上進心的武勳們都在沉思著。


    陳鍾說道:“那麽興和伯做了太子的老師,對我們的壞處最大?”


    這話有很強的誘惑性。


    武勳裏有人喊道:“那就把他拉下來!”


    “誰說的?”


    薛祿瞪眼問道。


    有人說道:“他上去了沒咱們的好,不拉下來等什麽?”


    薛祿罵道:“老夫現在才知道為何不但是文官看不起咱們,連陛下都覺得咱們無用的原因了。就你們這樣的,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占著茅坑不拉屎!”


    有人想反駁,孟瑛說道:“本候說那些不是想說該把興和伯拉下來,而是想告訴你們,該努力了,不然再過十年二十年,你們誰還有臉去領取那些爵祿?”


    陳鍾冷笑道:“若是儒家贏了呢?”


    孟瑛淡淡的道:“儒家若是成了太子之師,那沒說的,各位該疏遠興和伯也沒人說什麽。”


    薛祿頭痛的道:“國本之爭從來都不是和氣的,科學和儒學,一旦爆發衝突,咱們站哪邊?所以保定侯才讓大家都爭氣些,否則武勳一脈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沒落嘍!”


    那些桀驁和不滿都消散了。


    見他們都在思索,但大多沮喪,孟瑛和薛祿相對一視,都搖頭苦笑。


    陳鍾最先有了答案,他沉聲問道:“方醒是什麽意思?”


    “對,方醒是什麽意思?難道他也想把我武勳一脈給廢掉嗎?”


    “不是武勳,是將門!”


    “前宋壓製將門,最後連帝姬都成了妓女,每日接客不亦樂乎……”


    “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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