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有為,畫呢!”


    馮有為精心畫完了那幅花鳥圖,然後瞞著說要來送畫的馮霖,來到了侯府。


    “這呢!”


    馮有為拿出畫來遞給陳鍾的幕僚,說道:“這幅畫是在下這幾年最好的一幅,請指正。”


    幕僚隨手接過畫卷,就像是接過一張擦屁股的紙。


    這個態度讓馮有為的心一下就落到了穀底。


    果然,不過是看了一眼,這幕僚就把畫卷劈手扔了過來,怒氣衝衝的道:“這是花鳥?你自己看看,那鳥到死不活的,那花和侯府裏最醜的丫鬟笑起來一個模樣,馮有為,你這是想蒙蔽侯爺呢!”


    那幅畫落在地上,馮有為伸手徒勞的撈了一下沒撈著。


    他看著在地上彈動幾下變形的畫卷,緩緩蹲了下去。


    他拉開畫卷,一幅春光圖就映入了眼簾。


    一湖仿佛帶著春天氣息的水上,一隻野鴨帶著十餘隻雛鴨在上麵覓食,雛鴨可愛,讓人忍不住想養幾隻。


    湖邊有樓台,樓台裏有人在飲酒作樂,姿態瀟灑。


    樓台前一株大樹上,兩隻鳥兒交頸糾纏,枝頭芽孢半露,生機勃勃。


    天色明朗,一切都離不開一個春字。


    確實是好畫,哪怕匠氣多了些,但技法上卻沒有問題,感情也有所傾注,今日哪怕是皇帝親來,馮有為也認為他無法指責自己更多了。


    皇帝善畫不是新聞,所以引得不少想要找到自己那條終南捷徑的人改弦易轍去學畫,也間接讓馮有為這等畫師的日子好過了許多。


    所以馮有為感激這個時代,可他卻不容別人貶低自己的作品。


    “這畫不差!”


    馮有為抬頭道:“貴府若是不滿意,在下就此罷手。”


    幕僚冷笑道:“這是敷衍了侯爺還敢撒手,你好大的膽子。馮有為,按照咱們的規矩,今日是最後交畫的時日,你的畫呢?”


    馮有為蹲在那裏,舉起那副畫,倔強的道:“在這裏。”


    幕僚本以為他會求饒,於是一下就惱怒了,就過去一腳踢翻了馮有為,罵道:“馮有為,你想作死也別帶上一家人!”


    馮有為倒在地上卻死死的護著那副畫,他翻滾了一下,然後艱難的坐起來,把畫卷卷好,說道:“就算是在陛下的麵前,在下也敢說這是好畫!”


    那幕僚的眼中閃過厲色,說道:“想用陛下來脫責?馮有為,接了生意就要盡心,別怪我沒提醒你,今日畫不到,誰都救不了你!”


    馮有為知道自己怕是被盯住了,他慘笑道:“侯爺究竟想要在下做什麽?懇請直言,在下也好權衡一二。”


    幕僚收迴了本想踢出去的腳,撫須道:“你那閨女不懂事,帶著外麵的野小子打傷了侯府的人,馮有為,換做是以前,隨便一個罪名就能讓你閨女進了大牢。”


    馮有為麵露恍然之色,幕僚心滿意足的道:“侯爺仁慈,我周東走南闖北從未遇到過,所以才心甘情願的投在侯府。”


    周東皮膚黝黑,長得圓圓滾滾的,宛如一堵肉牆。


    他突然麵露慈悲之色,說道:“要學會體諒侯爺的難處,要學會聰明些,這樣才能善終。”


    馮有為突然笑了起來,笑聲淒厲。


    周東的麵色一冷,“你笑什麽?”


    馮有為的笑聲中帶著些癲狂:“侯爺是想要在下一家入府為奴嗎?哈哈哈哈!”


    周東的眼神微動,冷冷的道:“怎麽,你不願意?”


    馮有為喘息道:“這是怕在下把那些畫不是侯爺畫的事泄露出去嗎?在下發誓一定保密,若有泄露,在下願受淩遲而死。”


    “淩遲?”


    周東猙獰的說道:“千怪萬怪,馮有為,就怪你的畫太好了,侯爺拿了十餘幅畫出去,那些權貴都說好,若是以後泄露了,侯爺的麵目何在?”


    馮有為舉手道:“在下發誓不會泄露,以後也由在下來送畫,不假手他人。”


    “晚了!”


    周東仰天笑了笑,很是猖狂。


    這事兒是陳鍾隨口吩咐讓他去辦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把馮有為一家子都弄到侯府來。


    “侯爺說了,按照供奉的規矩給你,難道你還敢推三推四的?”


    這個待遇也算是不錯了,可馮有為卻隻是拒絕:“在下祖輩皆是良民,萬萬不敢辱沒了祖宗。”


    良民變成奴隸,甚至會被主家賜姓,那可連祖宗牌位都沒臉立了。


    祖宗大抵是華夏人最誠懇的信仰,從百姓到皇帝,那逝去的先人仿佛就活在大家的身邊,栩栩如生。


    所以馮有為自然是不願的,他哀求道:“周先生,犬子有望科舉啊!”


    周東冷笑道:“就是趁現在,明白嗎?若是你不知趣,你那對兒女怕是……”


    “慢!”


    一聽到對方要動自己的兒女,馮有為就撐不住了。


    “在下願意來侯府居住,至死不出。”


    這是最低的要求,我願意為侯爺繼續畫畫,而且甘願被囚禁在侯府裏。


    “果真是慈父啊!”


    周東微笑道:“可你也不想想,侯爺會留著把柄在外麵嗎?”


    馮有為一怔,正想詛咒發誓時,周東從懷裏摸出了一份契約,說道:“你最近在賭坊裏輸掉了家產,最後還欠了一屁股的債,隻得求到侯爺這裏來。”


    “在下沒有!”


    馮有為嘶聲道:“在下從不賭錢!”


    周東愕然看了他一眼,然後走了過來,說道:“畢竟是有些情誼在,所以侯爺仁慈,隻要你簽了這份契約,賭坊的債務侯爺就替你還了。”


    他的身後跟著兩個家丁,說話間器宇軒昂,若非是又黑又胖,多半能博得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的青眼。


    馮有為隻是搖頭,他知道這是套,“在下不賭錢,周先生,賭坊的人都不認識在下,你們這是陷害!”


    “賭坊會認識你的。”


    周東走到他的身前,把契約遞過去,說道:“簽了它。”


    馮有為顫抖著伸出手,剛接觸到契約時,像是觸電般的又縮了迴來。


    作為曾經的秀才,不用看這份契約他就知道自家已經陷入了絕境。


    不簽,那麽侯府自然能找了賭坊的人去上門討債。


    但這個馮有為不怕,他怕的是侯府的人衝著他的一對兒女下手。


    可若是簽了這份契約,代價就是一家老小都變成了侯府的奴才。


    對於某些人來說,能成為侯府的奴才是好事,是值得舉家歡慶的好事。


    可對於馮有為來說,大兒子馮祥在讀書,而且頗有希望,這讓他如何甘心!


    “周先生!”


    馮有為嘶聲道:“在下是秀才,哪有秀才做奴才的?侯爺難道就不怕陛下雷霆震怒嗎?”


    周東不屑的道:“等你成了舉人再說吧!秀才?秀才有屁用!你濫賭把家產和家人都輸光了,這樣的秀才還能做?稍後我自然會去一趟,把你的劣跡告知學官。”


    這是要把他秀才的功名給革除了。


    “你!你們好狠的心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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