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群安緩步過去,當先的百戶官拿出一個木匣子,兩人配合把血衣裝了進去。


    百戶官用布把木匣子包好係在胸前,然後衝著走來的方醒拱手道:“伯爺,小的這便去了。”


    方醒拱手道:“這一路要護著霍大人的衣冠,哪怕丟了性命也不能損壞。到了京城直接呈送陛下。”


    百戶官身體一個挺直,大聲道:“人在衣在!”


    “好!馬上出發!”


    方醒的長篇奏章已經給了他們,於是眾人矚目之下,這隊騎兵打馬而去。


    “居然不把郭候解送京城?”


    人群竊竊私語,但郭候卻麵如白紙。


    他在看著方醒,看著這位傳聞中手段殘忍的佞臣。


    方醒緩步走過去,郭候不禁往後退,直至被兩名軍士擋住。


    “你……你想幹什麽?”


    郭候先前慷慨激昂,此刻麵對著方醒那冰冷的雙眸卻怕了。


    方醒近前,皺眉道:“為何要驅趕野狗啃噬霍大人?”


    郭候眨巴著眼睛,恐懼漸漸增生。


    他板著臉,努力想給自己增加些氣勢,說道:“那狗官往日多有冒犯老夫之處,老夫造反,至少一半是為了他,官逼民反,不得不反啊!”


    “一半是霍大人,一半是本伯,不,是陛下,你眼中的昏君,可對?”


    方醒哪會做無用功,既然霍嚴的衣冠去了北平,他此刻頂著太陽問話,不過是要徹底打掉那些人的氣焰而已。


    郭候毫不猶豫的點頭了,他覺得自己很有勇氣,將來必定會在史書上留名。


    “老夫會青史留名,而你等將會身敗名裂,遺臭萬年!”


    這時李秀來了,他滿頭大汗的下馬說道:“興和伯,已經準備好了。”


    方醒點點頭,“那就在這吧,馬上架起來!”


    李秀應了,迴身叫人。


    郭候停止腰說道:“來吧,有什麽手段就來吧,老夫若是眨個眼就……”


    “就什麽?”


    方醒冷冷的問道,然後目光在周圍尋索,最後指著一個帶著孩子的老漢說道:“請那位老人家來。”


    有人過去低聲說了,那老漢有些慌,然後王賀過去說道;“你且來,隻要實話實說,稍後咱家……這是你的孫兒吧,看著靈氣足啊!”


    王賀跟著方醒好歹也學會了些招數,通過誇讚老漢的孫兒成功的化解了他的顧慮和緊張。


    “見過伯爺。”


    近前後老漢就想跪,方醒一把扶著他,說道:“當年文皇帝和當今陛下去民間都沒讓人跪,方某算什麽?哪有這等資格,快站直了。”


    邊上的人一聽就覺得舒坦,隻是老漢有些惶恐的道:“您可是伯爺,小的見了那些大老爺都要磕頭的,不然……”


    方醒扶著他,對那個有些怕的孩子笑了笑,看了邊上的那些官員一眼,說道:“您這般年紀還給他們磕頭,他們可有那命受?也不怕被天打五雷轟?”


    老漢不敢說,方醒看著那些官員說道:“想要別人跪,那就迴家讓自家妻兒跪給你們看,滿足你們那等想做人上人的齷齪心思!”


    那些官員都有些尷尬,覺得方醒這人真的是個愣頭青,都潛規則了還要去撞一下,怪不得滿天下的官員都恨他。


    方醒一手扶著老漢,看著大家說道:“別說方某故作姿態,這下跪也有說法,天地君親師,可如今一個小吏就能折辱百姓,就能作威作福,這樣的大明,它的百姓會是什麽樣的?”


    那老漢被方醒扶著不敢掙紮,但心中惶恐,渾身都顫抖起來。


    “現在還好,等哪日見官就跪,那些百姓都成了唯唯諾諾的性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隻要有糧吃,就恨不能縮在家裏,那是什麽?豕!”


    沒人敢駁斥,但許多目光中都帶著不滿。


    當官做老爺,這是那些讀書人的夢想,興許好些的還想著忠君報國,但當他們看到自己的前方跪著治下的百姓時,心中怎麽想的?


    牧民!


    牧豬吧!


    方醒問那孩子:“可去社學了嗎?”


    孩子低頭不敢說話,老漢納悶的道:“伯爺,社學……社學的先生病了,沒人了。”


    方醒無奈的道:“大明開國至今,每代帝王都在興學,當今陛下登基之後也多番撥下錢糧到各地,隻求社學能再次興旺。可社學興旺了嗎?”


    興旺個屁!


    社學的錢糧被上下其手貪汙了大半,後來被殺多了,那些官吏不敢明著貪,可暗地裏刮油是免不了的。


    至於社學,也就是個招牌,花點錢糧雇個先生,然後招些童子,每日之乎者也,這便是政績了。


    而普及教育就是目前的國策,至少朱瞻基和方醒都認為這是國策。


    但目前看來不容樂觀,反而是科學在民間的勢頭不錯,幾乎是自發的在野蠻成長著。


    李秀有些尷尬的道:“興和伯,社學的報酬低,不好找先生啊!”


    方醒哦了一聲,看著那些讀書人說道:“為何不好找?天下的讀書人七八成都在家坐吃等死,為何不好找先生?”


    這話刻薄惡毒,有人就忍不住說道:“興和伯,我等在家讀書!”


    “讀懂了什麽?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嗎?然後手無縛雞之力,於民生半點不通,讀了什麽?狗屎!”


    方醒勃然大怒:“清理了田畝你們說沒活路,可教書育人算不算活路?為何不願去做?誰來告訴本伯,為何不願去做!?”


    人群寂靜,這便是強者的碾壓,從地位和名氣上的碾壓。


    百姓們自然會思索其中的細節,和讀書人相比,他們當然更願意相信弄出了土豆和科學的方醒。


    那麽這些讀書人真是在混吃等死?


    可他們是文曲星啊!


    然後科學就漸漸的冒頭了。


    而讀書人們卻忍不得這等指控,有人就壯膽喊道:“我輩效命君王,隻等一朝中試就能為君分憂……”


    方醒指著郭候問道:“如他一般的為君分憂嗎?還是每日蠅營狗苟,隻想著去收取投獻。”


    “可咱們是大明的根基!”


    有人嘀咕道,卻底氣不足。


    百姓那邊也有人喊道:“科學也能教孩子!還聰明,不傻了!”


    “對啊!我家那大兒子學了科學,懂了許多東西,上次有大老爺來村裏說挖渠,我那兒子就看了看那圖紙,然後寫寫畫畫的,就說多挖了。那大老爺還不信,就嗬斥他,等那渠修好之後,果真是和我兒子說的一般多挖了一小半……”


    一個中年男子幸福的說著自己兒子的驕人過往,周圍不少人都在豔羨,也有人漸漸開始說著科學的好處。


    一時間郭候已經被遺忘在一邊,大家都忘情的說著。


    “這便是他的最終目標啊!”


    汪元和幾個老儒站在一起,低聲的感慨著。


    “那人深謀遠慮,一個霍嚴的死就變成了科學的好處,這借風使舵的本事無人能及!”


    “鬥不過他!”


    一個老儒搖頭道:“他有武力,而且那科學老夫也看了,雖說是雜學,可好歹也有些可取之處。”


    “他才三十餘歲就走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十年後呢?我輩何人能當?”


    汪元的眼中全是懊惱,他在痛恨自己當年下錯了注。那文方太過肆意,最終把張茂也一起拉下了深淵。


    若是隻下注張茂該多好啊!


    他看向舉手讓大家安靜的方醒,說道:“這人文武雙全,戰功赫赫,此次若是壓下士紳的反抗,隻怕再也無人能製他了。”


    沮喪的情緒籠罩住了他們,有老儒歎息道:“若是早知道他是這等人,當年就該發動南方的士紳官員一起動手,好歹把他趕下去,至少要讓陛下厭惡了他。”


    那邊的方醒在說話了,他大聲的道:“田地賦稅是大明的,什麽時候變成是士紳的了?”


    汪元聽到這話覺得粗魯,可卻隻能苦笑道:“這話糙,可卻直指要害,那些賦稅確實是朝中的……”


    氣氛漸漸的起來了,而隨著一群匠人的趕到,這裏馬上就熱鬧了起來。


    那些匠人帶來了不少材料,很快就臨時搭起了一個台子。


    這就是行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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