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在上次被於謙打了一次臉之後,蹇義就發狠收拾了一次,很是揪出了一批貪腐的、瀆職的。


    然後吏部上下的風氣一緊,近期的效率大增,而且扯皮的事都少了許多。


    “是得要多收緊些啊!”


    蹇義站在值房外,看著外麵井然有序,不禁對於謙的惡感去了些。


    他敞開房門散了一些炭火的‘毒氣’,順便唿吸一下新鮮空氣,提振一下精神。


    正在綿長的唿吸換氣時,前方來了一人。


    “大人該出來走動一番才是。”


    來人是左侍郎辛建,他笑眯眯的拱手道:“大人,那份名冊陛下無異議,我吏部也算是揚眉吐氣了。”


    山東官吏被拿下不少,吏部商議了許久,蹇義本人連晚上睡覺都在推敲人選,前日把名冊送了進去,大家都還在忐忑著。


    對於吏部來說,皇帝接受,那就代表著信任。


    而皇帝要是打迴來讓重做,那幾乎就可以準備請罪了。


    蹇義心中一鬆,麵上卻不顯,隻是和氣的道:“你近日也辛苦了,等事情了了,就歇息幾日吧。”


    辛建是他的得力助手,自然是要籠絡一番。


    辛建感激的道:“大人放心,下官卻是不累。”


    “你也漸漸老了,咱們都老了,如何不累?”


    看著辛建依舊滿頭烏發,六十多歲的蹇義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是老了。


    “老夫垂垂老矣,隻是不忍見祖宗成法被人踐踏,這才留到如今,可終究不長久啊!以後還得要看你們的。”


    辛建年富力強,蹇義最近刻意培養他,就是想讓他接班。


    兩人進去,辛建在後麵關上房門。


    炭火紅彤彤的,室內的溫度漸漸升高。


    “你有話要說?”


    蹇義何等的老辣,隻是看了辛建的神色就看出他有心事,然後他告誡道:“越是這等時候,你就越要淡定,勤勉,但不可冒尖,慢慢來,吏部是大部,需要的是老成持重。”


    辛建感激的道:“大人厚愛,下官必定謹記心中,隻是……下官……大人,下官當年……”


    “是誰?”


    蹇義有些惱火的問道。


    吏部涉及的是官帽,辛建的難言之隱多半就是這等事,如果涉及到買官賣官,蹇義真的會吐血。


    你一力看好的接班人,居然是個賣官鬻爵的家夥,那對於一生嚴謹,晚年更是看重名聲的蹇義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辛建緩緩起身,束手而立,說道:“大人,興和伯的父親,當年的吏部主事方鴻漸……”


    蹇義閉上眼睛,他在迴憶著當年自己那個下屬的事。


    是的,當年的方鴻漸就在蹇義的手下幹活。


    可沒想到的是,當年的老下屬的兒子卻壓了自己一頭,這個感覺幾乎讓人窒息。


    他想了許久,想到了方鴻漸當年因為一樁所謂的謀逆案而被拿下。


    那個案子……


    “本官記得那個案子後來查無實據,方鴻漸是被人舉報才被牽連進去,事後隻是丟官,本官當時還覺得可惜……難道你……”


    蹇義做了多年的吏部尚書,見識過各色官員那些為了升官而醜態百出的手段。


    他睜開眼睛,冷漠的盯著辛建。


    辛建苦笑道:“大人,當年下官一步走錯……”


    蹇義冷冷的問道:“是你舉報了方鴻漸?”


    辛建點頭,說道:“下官當時鬼迷心竅,事後懊悔不已,後來就匿名捐了薪俸給養濟院……”


    這等求同情的手段在蹇義的麵前就是頑童的把戲,他冷笑道:“你捐了幾年?”


    辛建剛張嘴,蹇義就說道:“本官會去查!”


    辛建垂首握緊雙拳,低聲道:“一個月……”


    “無恥!”


    蹇義微微喘息著,他很憤怒,更有看錯人的痛苦和不甘。


    辛建懊惱的道:“大人,您可還記得當年的方鴻漸上衙後六神無主,下衙後偷偷摸摸的嗎?”


    蹇義想了想,確實是那麽一迴事,他問道:“於是你就懷疑上他了?”


    辛建點點頭道:“下官沒法去查,也不能去查,於是就寫了份東西,叫人交了上去……”


    這不算是錯誤,隻是有些不顧同僚之情的嫌疑,可於大義上有加分。


    蹇義想起了辛建這些年來的行事,就說道:“你……好自為之!”


    這是暫時備案了,隻是後續卻要看是否會有人引出此事來,到時候蹇義自然會根據情況決定自己的立場。


    辛建拱手感謝,然後告退。


    出去之後,他看著藍天,被冷風吹的眼淚都出來了。


    他低下頭,知道自己的尚書之夢怕是破滅了。


    蹇義在這種事情上不會含糊,他不可能會推薦一個德行上有問題的人來接班,而是會推薦……


    他想到了右侍郎郭璡。


    不過郭璡沒什麽名氣,更像是一個普通的官吏。


    這樣的人沒有威望,如何能掌握好大明的官帽子?


    他沒有後悔去找蹇義坦白當年的事,因為他更怕方醒的報複。


    他自認為當年的事天衣無縫,可就怕方醒較真,非要查個底朝天,然後去找錦衣衛翻當年的記錄,那麽有人舉報的事兒就瞞不住了。


    當年他是用左手寫的舉報書,可卻忘記了一件事,那就是紙張。


    他用的紙張乃是老家的紙,內行人能分辨出來。


    我當年真蠢啊!


    這也是他找蹇義坦白的原因,可蹇義的態度卻讓他失望了。


    方醒是吏部的大敵,我弄他爹,哪怕是以前弄的,可也該揚眉吐氣啊!


    可蹇義的原則性卻讓他的那一絲希望破滅了。


    人一旦失去了動力,那就會懶惰,並生出萬事不想掛心的頹廢來。


    所以辛建就有些頹廢了,公事敷衍一下,然後隻是在值房裏發呆。


    他現在不怕方醒了,可仕途無望卻成了他的心病。


    直至右侍郎郭璡敲門,他這才端坐著,沉聲讓進來。


    隻要有一線希望,就不要放棄夢想。


    這是那些官場戰士的座右銘!


    門打開,郭璡走進來,見辛建嚴肅,就笑道:“方才大人叫了我去,說是辛大人你這邊身體不適?本官就想著來看看。”


    辛建的心一下就落到了穀底,隻覺得身體發虛,空蕩蕩的。


    這是想讓郭璡接手更多事務的意思!


    大人,你太狠,太急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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