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大建捂著鼻子,邊上的小吏手中拿著毛巾。


    鮮血不停的滴,氣氛有些詭異。


    閆大建才和方醒去了一趟山東,算是半個戰友情誼。


    孟瑛他們和方醒的關係不遠不近,有些生疏。


    方醒的鼻子抽抽,說道:“許久未曾上陣了,易怒,聞到血腥味就想拔刀捅人,所以還是先堵住吧。”


    閆大建接過毛巾捂住鼻孔,然後有人又弄了一塊濕毛巾蓋在他的後頸。


    郎中進來了,他先查看了一下閆大建的鼻梁骨,然後輕鬆的道:“骨頭沒斷,小事情。”


    閆大建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裏給他處置傷口。


    胡濙是跟著方醒來的,他問了孟瑛:“保定侯,可是有什麽深仇大恨?”


    這是反擊。


    方醒說易怒,就是在為孟瑛開脫。


    而郎中檢查的結果也讓人沮喪,找不到猛烈攻擊的借口。


    孟瑛板著臉道:“喋喋不休,拖拉。”


    胡濙詫異道:“這樣是動手的緣由嗎?”


    “當然!”


    方醒毫不猶豫的站隊了,“換做是在軍中,此等人已經被軍法處置了,若是戰時,可能會挨一刀,傳首軍中。”


    胡濙愕然,卻知道方醒不會虛言。


    他看了閆大建一眼,心中也暗自埋怨。


    你說你拖著就是,等那些‘專家’慢慢的在故紙堆裏翻找,反正最近沒什麽吉時,隻要把決定權穩在禮部的手中,其它的隨意就是。


    閆大建挑釁孟瑛的事他是知道的,隻是閆大建是用學識來打擊孟瑛,這在他,以及那些文官看來就是幹得漂亮,誰會去阻止?


    可你今天還挑釁,這也太……那個得意忘形了吧?


    閆大建的鼻子被堵住了,他也不申辯,隻是躬身,然後站在了邊上。


    這便是有眼力,而且不給上官找麻煩。


    這等官場手段方醒覺得有些惡心人,他想坐下去,見椅子上全是閆大建噴出的鼻血,就指指椅子。


    有小吏進來更換椅子,借此時機,胡濙請了方醒出去談話。


    胡濙在大家的眼中有些神秘,從文皇帝時的神龍見首不見尾,到後來在禮部安身,卻不見崢嶸。


    這樣的一個人,捉摸不透的話,沒人敢惹。


    可在方醒的眼中卻不存在什麽神秘,若是有,文皇帝也會一刀把胡濙剁了,免得給子孫留麻煩。


    胡濙見方醒淡然,就說道:“此事說大也大,說小也小,興和伯……你知道此事隻能在禮部。”


    方醒反問道:“誰給你出了這些主意?不,是誰在慫恿你?”


    胡濙沒有絲毫猶豫的說道:“各部都有……興和伯……”


    方醒抬頭看向他,胡濙斟酌了一下,說道:“從武學開始,文武就開始對立了,及至忠烈祠,文官退讓了。可……不能老是一方退讓,天下沒這個道理,所以儀式必須要由禮部擬定,胡某保證不會貶低……”


    他有些擔憂方醒發飆。


    孟瑛不足為據,沒幾個武勳願意為此出頭。


    可方醒要是發飆的話,武勳們將會有了領頭羊,然後火力十足的和禮部糾纏,弄不好就會上演全武行。


    方醒微微皺眉,仿佛是遇到了什麽難事。


    “禮儀無需繁雜、繁瑣,那隻會讓人昏昏欲睡。”


    胡濙不認同的道:“興和伯,禮之大……”


    “一鍋煮不下?”


    方醒麵無表情的說道:“那就兩鍋!”


    “興和伯……”


    胡濙和方醒有過幾次交集,卻沒深交。


    此刻方醒翻臉,胡濙不禁無奈的道:“這不能意氣用事啊!”


    方醒不以為然的道:“我這就進宮,這樣吧,此事是武人的事,叫幾個武勳進宮,方某提個建議,同意就弄,不同意方某就不管了。”


    ……


    禮部原本想拖一個月左右的時間,順便找吉時。可方醒出馬,糾集了張輔等人入宮麵聖,不過是半個時辰就敲定了忠烈祠的禮儀。


    而閆大建被孟瑛暴打的消息也被傳的沸沸揚揚的,武人跋扈的名頭越發的響亮了。


    “就一拳?”


    安綸在烤火。


    天氣有些冷,但穿著棉袍的話就足夠暖和。


    他穿著棉袍,雙手放在炭盆上,吸吸鼻子,歎息道:“保定侯魯莽了呀!”


    來稟告的檔頭也是這麽認為的,他說道:“公公,保定侯被陛下罰了爵祿呢!”


    安綸再次歎息一聲,然後擺擺手。


    等檔頭走了之後,安綸到了那排櫃子那裏,然後取出一個卷宗,打開後,在裏麵修改了一筆。


    ——保定侯和庶兄不睦!


    而原本這裏寫著的是:保定侯和庶兄和睦!


    隻是一筆,卻消弭了孟瑛的一次危機。


    失蹤許久的孟賢依舊陰魂不散,謀逆的名頭依舊掛在他的頭上,而孟瑛的頭上就多了一頂‘庶兄涉嫌謀逆’的帽子。


    安綸把卷宗放迴去,坐迴炭盆邊上,看著燒的紅紅的木炭,喃喃的道:“怎麽沒打斷骨頭呢?”


    ……


    “老爺,您這是在求什麽呢?”


    迴到家,閆大建的妻子見他的模樣不禁就怒了。等問清楚後,就叫人去做些滋補的菜,自己就抱怨開了。


    “朝中的事有的是人去做,就說禮部吧,胡濙就是頭老狐狸,從文皇帝在時就在偷奸耍滑,也不知道去找什麽人,不知道找著了沒有,可官升的比老爺您還快呢!可見這做官啊!還是得要皇帝喜歡才好……”


    閆大建麻木的任由妻子給自己脫掉衣服,然後清洗臉部。


    臉上的血痂被溫水泡軟,然後被一一揭去,再用力的搓洗。


    他的妻子搓了一陣,就抬頭問道:“夫君,可疼嗎?”


    閆大建的眼中波瀾不驚,仿佛精神已經和肉體分離了的淡然。


    “準備水。”


    他覺得渾身發臭,需要洗個澡才能清除那股子味道。


    他的妻子很賢惠,少見的賢惠。


    木桶裏裝滿了熱水,熱氣蒸騰。


    閆大建泡在木桶裏,水汽漸漸模糊了他的臉。


    他在笑,笑臉看著有些猙獰。


    他在笑,笑的很舒暢。


    “打的好!打得好啊!”


    他輕輕拍打著水麵,舒坦的發出一聲呻吟。


    他透過水霧,目光炯炯,哪有白日的木然。


    “打吧,這一拳就是老夫的青雲,外麵會誇讚老夫威武不能屈,陛下會覺得老夫知趣,沒糾纏,不論在誰的眼中,老夫就是盡忠職守……”


    “被打了就要去訴委屈……那是傻子啊!陛下到時候被逼著處置了孟瑛又如何?徒然一時爽快罷了,智者不為!”


    水汽中,人臉猙獰,漸漸模糊,聲音也漸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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